《不晚夜》胖鸡龙卷风

38、证据闭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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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局物证室内，光线明亮得近乎冰冷。纪升和技术科的同事们围在工作台边，气氛肃穆而专注。那作为凶器的暗红色砖块，此刻被放置在专用的物证托盘里，表面粗糙的纹理在强光下纤毫毕现。指纹显现的药剂涂抹后，几枚清晰的纹路渐渐浮现——一枚在砖块侧面，压力点集中，带有明显的推动痕迹；另一枚在较为边缘的位置，略显重叠。

　　“进行比对。”纪升的声音平稳。

　　电脑屏幕上，苏雅与陈雪十指指纹的档案图像迅速调出，与砖块上的痕迹进行三维叠加比对。虹膜识别般精密的算法运行着，进度条缓慢推进。几分钟后，屏幕闪烁，跳出了清晰的绿色匹配标识——“吻合度：99.7%”、“吻合度：98.9%”。

　　“砖块指纹，确认属于苏雅、陈雪。”技术员的声音落下，带着一丝完成关键步骤的释然，却并无破案的喜悦。

　　另一侧，显微镜下，从周强倒地位置附近提取的几缕极细微的纤维，正与从苏雅、陈雪处依法提取的校服样本进行比对。光谱分析仪发出低微的嗡鸣，数据流在屏幕上滚动。成分、染料、磨损特征……所有指标都指向同一个来源。

　　“现场纤维与目标校服样本，材质与磨损特征一致。”

　　便利店的夜间监控录像被一帧帧放大，两个穿着校服、神色仓惶的身影跑过的瞬间被定格，虽然画面模糊，但身形轮廓与时间点，都与苏雅、陈雪的供述、刘梅的证词，以及周强的受伤时间轴严丝合缝。

　　所有的点，终于连成了无可辩驳的线，最终闭合为一个冰冷的、沉重的圆环。

　　林晚夜的办公室里，那份整理好的完整证据报告就放在她面前。纸页很轻，她却觉得重若千钧。真相水落石出，可她的眉头并未舒展，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报告上“重度抑郁”、“自残行为”、“长期霸凌”那些字眼，心口像是压着一块浸了水的海绵，沉甸甸地透不过气。

　　两个本应在阳光下奔跑、憧憬未来的女孩，此刻却蜷缩在留置室的角落，身上背负着受害者和施害者的双重枷锁。她们的伤痕在皮下，在心底，那些被漠视的呼救，最终化为了砸向另一个漠视者的砖头。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而悲剧的剧本，早在周强将那封举报信随手丢在一边时，或许就已写定了大半。

　　她拿起内线电话，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到外间的办公区，清晰而凝重：“证据链已经完整，苏雅、陈雪涉嫌故意伤害罪，事实清楚。大家这段时间辛苦了。”

　　稍作停顿，她语气转为更深沉的告诫：“但我们要记住，她们首先是校园霸凌的严重受害者，是未成年人，苏雅有明确的精神诊断记录。这些因素，在后续的司法程序中，尤其是移送检察院和法庭量刑时，必须作为关键背景予以充分呈现和考量。我们的报告，不仅要记录罪行，也要客观反映酿成罪行的土壤。法律要惩治行为，但也应看见痛苦。”

　　她挂断电话，看向一直等在旁边的纪升：“两个孩子的心理状态是定时炸弹，创伤不处理，即便未来服刑或接受其他处罚，也可能彻底毁掉她们。联系专业的、有处理青少年创伤经验的心理机构，安排咨询师介入，越快越好。这件事你来负责对接，确保她们在后续任何环节，都能得到持续的心理支持。”

　　纪升重重点头，眼神里没有破案后的轻松，只有同样的沉重与一份坚定的责任：“明白。我已经初步接洽了市心理援助中心的青少年危机干预部门，他们很有经验，也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会全程跟进，建立档案，确保心理疏导不中断。”

　　“好。”林晚夜揉了揉眉心，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能穿透钢筋水泥，看到那座此刻必然笼罩在压抑气氛中的校园。“然后，是该和学校好好谈一谈了。”

　　她转向另一边，对负责整理外围证据的年轻民警道：“把目前所有与校园霸凌相关的材料，系统整理出来：其他学生（特别是知情或旁观者）的询问笔录、能够反映李娜等人长期欺凌行为的监控片段（哪怕只是角落里的推搡、围堵）、苏雅和陈雪的就医记录和心理评估、以及周强老师此前处理（或者说未处理）相关投诉的任何记录或证人证言。整理成一份独立的、清晰的报告。”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不是简单的案情通报。我们要正式约谈学校主要负责人、分管德育的副校长、以及年级组长。这起案件，是他们管理失职、监督缺位、对校园暴力长期漠视所结出的恶果。破案，是给受害者周强一个交代；但推动学校彻底整改，建立有效的反霸凌机制，监督他们真正负起保护每一个学生的责任，是给苏雅、陈雪，以及所有可能正在默默忍受的‘苏雅们’一个交代。”

　　她收回目光，看向办公室里每一位队员：“我们不能止步于抓人。让阳光照进那些被忽略的角落，防止下一个绝望的‘苏雅’出现，或许是我们侦办这个案子，更重要、也更难的使命。”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纸张翻动和键盘敲击的细微声响。一种超越案件本身的沉重责任感，弥漫在空气中。纪升拿起电话，开始联系心理援助中心，沟通介入细节。整理材料的民警神情更加专注，仿佛手头的每一份证言，都不再只是冰冷的证据，而是沉甸甸的、亟待被正视的呼救。

　　林晚夜坐回座位，再次翻开那本案卷。封面上“周强遇袭案”几个字显得格外刺眼。她知道，接下来与校方的交锋，或许不会像审讯嫌疑人那样有明确的攻防，但却同样关键，甚至更能检验正义的成色。法律已经抓住了施害的手，现在，必须去撼动那只纵容恶行滋生、最终被反噬的、看不见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