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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洗手间毒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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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很热,蒸腾的雾气模糊了磨砂玻璃隔断。林晚夜站在水流下,闭着眼,任由高温冲刷皮肤,却冲不散心头沉甸甸的寒意。颈间空荡的感觉依然鲜明,那枚上交的月亮项链,连同清吧、健身房、咖啡厅接连发生的死亡阴影,像蛛网黏附在神经末梢。老赵强令她“彻底休息”,但思绪无法停歇。方薇空洞的眼神,李志远惊恐的巴掌,健身房储物柜的蓝色小票……碎片在脑中碰撞,却拼不出全貌。
轻微的晕眩感毫无征兆地袭来。
起初以为是水温过高。她晃了晃头,伸手调低温度。指尖触到冰冷旋钮,温差带来战栗,但晕眩未减,反而如潮水漫上,从太阳穴后方,从后颈,缓慢侵蚀。眼前的雾气扭曲晃动。
不对。
警觉瞬间压过不适。她猛地关水,湿手抓住玻璃隔断边缘。冰冷触感清晰,四肢力气却飞速流失,指尖发麻,顺手臂蔓延。
不是累,不是低血糖。
空气中,除了浓郁的薰衣草沐浴露香气和潮湿水汽,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甜腥,混在排水孔泛上的老旧铁锈味里。浴室无窗,仅有顶部排气扇嗡嗡转动,声音沉闷遥远。
她竭力抬头看向排气扇。扇叶在转,但速度……似乎慢了?视线开始模糊。试图深呼吸,空气黏稠,胸口发闷,心跳莫名加速,咚咚撞着耳膜,节奏渐乱。
有人……投毒?
念头如冰锥刺穿晕眩。她艰难移动视线,看向门缝。无异常光影。毒气不一定从门来。排气扇……通风管道……楼上……
这栋老式公寓,管道互通。楼上似乎空置已久,近期隐约有搬动声响。
更强烈的晕眩袭来,视野边缘发黑,如墨滴入水洇开。她咬紧牙关,用尽力气向门口挪动。湿滑瓷砖如冰面,步履虚浮。指尖终于触到门把手,冰冷金属带来一丝微弱的清明。拧动,咔哒轻响,门开一缝。
客厅空气似乎清新些许,但那甜腥气如影随形。她跌撞扑向茶几,目标是手机。身体沉重失控,膝盖磕上茶几边缘,痛感迟滞模糊。手指颤抖着摸到冰冷屏幕,解锁图案划了几次都失败。
视线更暗,耳鸣取代心跳,充斥脑海。手机从无力手中滑落,闷声掉在地毯上。
最后一点意识消散前,她仿佛瞥见浴室排气扇方向,天花板角落,有极细微的、异于水汽的白雾痕迹,正缓慢消散。
黑暗吞没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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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持续了好一阵,无人应答。蒋明星放下再次无人接听的手机,眉头紧锁。老赵私下叮嘱她“多留意”休假中的林晚夜,毕竟那几起案子后,林晚夜状态肉眼可见地差。但电话不接,敲门不应,这不正常。
她心头泛起一丝不安,果断从自己钥匙串里找出那枚备用钥匙——林晚夜之前给的,说以防万一。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门开一缝,一股混杂着沐浴露香和隐约甜腥的气味飘出。客厅昏暗,傍晚天光从窗帘缝隙渗入,勾勒寂静轮廓。
“晚夜?”蒋明星提高音量,侧身闪入,手本能地按向腰间——休假没配枪,但战术笔在兜里。
无声。只有浴室方向传来断续水滴声。
她立刻警觉,放轻脚步快速扫视客厅。一切如常,甚至过于整齐。目光随即捕捉到地毯上亮着屏幕的手机,停留在一个未拨出的号码界面。
转向紧闭的浴室门,门缝下无光,那奇异气味更浓。
“林晚夜!”她用力拍门,侧耳倾听。
唯有水滴声,和自己渐急的心跳。
不再犹豫。蒋明星后退半步,蓄力,侧身用肩背猛撞门锁附近。老式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锁舌崩开,门板撞墙弹回。
浓重湿热水汽混着甜腥味扑面。视线模糊,但她一眼看到倒在地上的身影。
林晚夜侧卧在湿漉漉的瓷砖上,仅裹浴巾,湿发贴苍白脸颊脖颈,双目紧闭,唇色泛着不正常的淡紫。胸口起伏微弱。
“操!”蒋明星低骂,心脏骤紧。她屏住呼吸,一个箭步冲入,避开地上水渍,单膝跪地,伸手探向林晚夜颈侧。脉搏微弱、快速、紊乱。呼吸浅促。
她迅速将人拖离湿滑地面,移至客厅地毯放平,检查口腔无异物后,立刻开始标准心肺复苏。同时,眼角余光锐利扫视浴室:花洒已关,洗手池水龙头滴水。排气扇仍在转动,但扇叶周围墙壁与天花板颜色略深,有非自然水汽凝结痕迹。
按压,人工呼吸。林晚夜体温偏低,皮肤湿冷。蒋明星一边维持急救节奏,一边用脚将地上手机勾近,凭借记忆用语音指令快速拨通急救电话和老赵直线,语速快而清晰:“地址XX,林晚夜昏迷,疑似气体中毒,现场有不明残留,需专业处置。”
一组按压后暂停检查。林晚夜睫毛微颤,喉间溢出极轻的痛苦气音,但意识未醒。
蒋明星迅速脱下自己外套盖在她身上,起身再次进入浴室。甜腥味更明显。她强忍不适,仔细观察排气扇。老式嵌顶型号,扇叶转动,但边缘缝隙似乎异常。她用战术笔尾端极轻地顶了顶塑料罩,感觉轻微松动。她立即停手,退离。
回到林晚夜身边,持续观察生命体征,同时双耳竖起,捕捉公寓内外任何异动。楼上?左右?一片死寂。
救护车与警车鸣笛声由远及近,撕裂社区宁静。急救人员带防护装备冲入,接手抢救,高流量给氧,建立静脉通路。蒋明星快速向带队的老赵及现场勘查人员说明情况,直指浴室排气扇与可疑气味。
勘查人员如临大敌,专业气体检测仪送入浴室。初步结果很快出来。
“检出微量挥发性有机物残留,成分复杂,初步判断为混合性麻醉/窒息气体,含卤代烃及某种神经毒剂前体,当前浓度低,但在密闭空间足以致昏迷及呼吸抑制。”戴防毒面具的技术人员汇报,“源头高度怀疑来自通风管道。排气扇边缘有近期非专业撬动复原痕,缝隙曾用特殊胶泥临时密封,现有溶解迹象。”
老赵脸色铁青:“楼上?”
“已排查。楼上对应单元登记空置,但物业反映上周有新租客匆忙入住,未留详细资料。”
蒋明星守在正被抬上担架的林晚夜旁。她仍昏迷,但面罩给氧下脸色稍缓,监测仪数字依然令人揪心。蒋明星抬头看向老赵:“冲她来的。灭口?还是警告?”
老赵未答,死盯浴室方向,拳头紧攥。接连“意外”终于不再是间接利用,而是直接针对林晚夜本人的袭击。
楼上单元被强行开启。室内几乎空荡,满地灰尘。但在对应楼下浴室排气管道正上方位置,地板被撬开几块,露出下方幽深管道井。勘查人员提取到一个被遗弃的简陋金属喷罐,带自制加压装置,残留物成分与楼下检测气体一致。旁有一个同样粗糙的带计时功能电子触发装置,时间设定在约四十分钟前——林晚夜通常的沐浴时段。装置已触发。
现场无指纹,无毛发,无任何指向性生物痕迹。仅灰尘留有几枚模糊鞋印,尺码普通,花纹常见。
租客身份信息全系伪造,现金预付三月租金。
一次干净利落、计划周详、目标明确的毒杀未遂。
医院抢救室外,走廊灯光惨白。蒋明星背靠冰冷墙壁,看老赵来回踱步,手机贴耳,声音压得极低,怒火几欲破膛。
林晚夜仍在里面。洗胃,血液净化,神经支持……医生诊断吸入性中毒合并缺氧性脑损伤,程度待估,能否清醒、何时清醒、有无后遗症,皆是未知。
差一点。
蒋明星抹了把脸,掌心残留着按压她胸口时冰冷湿黏的触感,以及她颈间空荡的视觉印记。那枚惹祸的月亮项链锁在证物柜,其阴影却几乎吞噬佩戴者。
老赵挂断电话,走到蒋明星面前,眼布血丝。“技术新消息。从你描述的甜腥味及检出成分片段看,与咖啡厅方薇体内神经传导干扰剂在合成路径上有重叠可能。还有,健身房陈浩指甲缝微量污渍中含有的促毒素经皮吸收催化剂……其化学结构与晚夜项链外壳非正常附着物中解析出的另一类片段,存在理论关联。”
蒋明星消化着信息,寒意沿脊椎攀升。“所以……不是三个独立案子。有人用同一套‘毒理学工具箱’作案。清道夫案可能是开始,或是测试?”
“而且这‘工具箱’,和我们内部特制装备扯上了关系。”老赵声音沙哑,“现在他们开始清理了。晚夜查到了什么?或者,她本身就是某个关键环节?”
林晚夜知道什么?蒋明星回想她休假前愈发沉默的样子,眼底深藏的疑虑与锐利。她必定察觉了线索,只是未及串联或言明。
抢救室门开,医生走出,面色凝重而非绝望。“生命体征暂稳,仍昏迷。中毒对中枢神经有影响,需密切观察。另外……”医生稍顿,“全身检查发现,她右侧肩胛骨下方有一微小、类似近期注射的针孔痕,周围轻微炎性反应,本人可能未察觉。已取样送检。”
针孔?
老赵与蒋明星对视,惊骇尽显。
不仅排气扇投毒。
在她未知时,她已接触过“毒”。或许很久前,或许近日。
这场谋杀,筹谋得比想象更深、更早。
月亮项链是鱼饵,是标记,还是……本身即是毒药部分?
蒋明星看向紧闭的抢救室门。里面躺着那个总是冷静、偶尔疲惫的女人。她如一把钥匙,无意插入锁孔,转动危险齿轮,而今齿轮欲反噬钥匙。
不。
蒋明星站直身体,眼神重归锐利。
齿轮该换向了。
她得在林晚夜醒来前——她坚信她必会醒来——揪出那个藏身暗处、摆弄毒药与死亡钟摆的人。
从楼上空房间,从伪造租约,从粗糙喷罐与计时器,从所有看似无关却隐隐相连的毒物化学式里。
狩猎,开始。而这次,猎手是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