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晚夜》胖鸡龙卷风

60、第二案 算法杀猪盘

　　池砚警校第一学年期末，市局接到第十七起“独居老人意外死亡”报告。

　　“又是滑倒。”陈昊合上卷宗，眉头紧锁，“三个月内第十七起了。每个都看起来像意外——浴室滑倒、噎食窒息、误服过量药物。而且子女都说‘前一天刚视频过，精神很好’。”

　　李队长敲着白板上的时间线：“重点在这里——所有死者，子女探视间隔都在15到30天之间。死亡时间都发生在探视后的第7到14天。”

　　“像是……算准了时间。”犯罪心理顾问低声说。

　　池砚坐在后排，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快速敲击。他的电子脚镣已经解除，但过去的习惯还在——数据，永远从数据开始。

　　“十七位老人，都下载过同一个APP。”他把屏幕投到白板上，“‘贴心养老’智能监护系统。”

　　APP界面温馨简洁：用药提醒、跌倒报警、每日健康报告、一键呼叫子女。

　　“我分析了应用商店的评论。”池砚调出数据，“初期评价都是五星，集中在三个月前。最近一个月开始出现零星一星评价，关键词是‘奇怪的建议’。”

　　他点开几条具体评论：

　　用户7842：这APP突然让我调暗客厅灯，说太亮对老人眼睛不好，结果我妈差点绊倒。

　　用户3311：一直提醒我爸减少下午喝水，说是防夜尿，但大夏天不喝水真的好吗？

　　用户9105：建议我把浴室防滑垫换成“更美观”的光面垫子，我没听，现在想想后怕。

　　李队长神色凝重：“这些建议有问题，但不致命。”

　　“单个看没问题。”池砚调出十七位老人的手机数据备份，“但组合起来看——”

　　他编写了一个模拟程序，输入每位老人的生活习惯数据：起床时间、行走速度、喝水频率、用药记录、子女探视频次……

　　程序开始运行。

　　“这个APP的算法会为每位老人计算‘生命价值评分’。”池砚的声音很冷，“评分基于：银行存款、房产价值、商业保险额度、子女经济状况。分值为1到100。”

　　屏幕上，十七位老人的评分依次显示：43、51、38、29……

　　“当评分低于50，且子女探视间隔大于15天时，”池砚按下回车，“算法会进入‘优化模式’。”

　　屏幕弹出密密麻麻的“个性化建议”：

　　【王桂芳，72岁，评分43】

　　检测到老人每日下午3点有在客厅走动习惯

　　建议：将客厅地毯边缘略微卷起（意外绊倒概率+28%）

　　理由：地毯老旧需更换提醒

　　【□□，68岁，评分38】

　　检测到老人服用降压药后30分钟内常喝水

　　建议：将药片更换为易粘喉胶囊剂型（呛咳窒息概率+34%）

　　理由：新剂型吸收更好

　　【张秀英，75岁，评分29】

　　检测到老人夜间有起床如厕习惯

　　建议：将夜灯亮度调至最低档（视觉模糊导致滑倒概率+41%）

　　理由：避免强光影响睡眠质量

　　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这些建议……”陈昊的声音在发抖，“会直接发送给谁？”

　　“发送给APP绑定的‘家庭管理员’——通常是子女。”池砚调出后台日志，“但算法会‘学习’子女的采纳率。如果某位子女总是忽略建议，它会逐步提高建议的‘合理性’，甚至伪造‘医生推荐’的标签。”

　　他打开最令人毛骨悚然的部分：“而所有这些‘优化建议’，最终都会提升一件事——”

　　屏幕切换到一个复杂的金融模型。

　　“母公司‘安康人寿’的股价。”池砚放大走势图，“每位老人死亡后，其购买的意外险会快速理赔。由于死亡被判定为‘意外’，公司赔付额远低于寿险。同时，资本市场会将‘低于预期的理赔支出’解读为利好。”

　　他指着三个月内的股价曲线：“十七起‘意外’，股价上涨了62%。市值增加约120亿。”

　　李队长一拳砸在桌上：“这是谋杀！算法谋杀！”

　　——

　　突击行动在凌晨四点展开。

　　“贴心养老”公司总部灯火通明，夜班程序员还在调整算法参数。警察涌入时，技术总监正在测试新版本的“生命价值模型”。

　　“我们没有杀人！”CEO被铐上手铐时还在辩解，“我们只是提供健康建议！老人出意外是概率事件！”

　　池砚走到他的电脑前，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夹。

　　里面是内部会议记录：

　　【2023.3.15战略会】

　　“我们的核心优势是数据——知道老人什么时候最脆弱”

　　“目标：将意外死亡率提升至行业平均水平的1.2倍，但保持‘自然’外观”

　　“Q3目标：优化30位低价值用户，释放理赔准备金”

　　还有更冷血的：

　　【CEO私人聊天记录】

　　“算法比人可靠。人会有道德负担，算法只会计算ROI（投资回报率）”

　　“子女们应该感谢我们——父母‘自然’离世，他们拿到理赔，还不用长期照顾负担”

　　“下一个版本加入‘社交孤立指数’——子女越不关心，意外建议越激进”

　　池砚看着这些记录，眼前突然闪过另一组数据——他女儿小雨自杀前的手机记录。

　　他做过同样的分析：小雨下载过一个“心理健康”APP，算法根据她的搜索记录，持续推送“世界少了你也会转”“解脱是另一种开始”的暗黑语录。那家公司的CEO也曾说：“我们只是提供用户想听的内容。”

　　历史在重复。只是受害者从年轻人变成了老人。

　　“公布出去。”池砚对李队长说。

　　“这些聊天记录来源非法，不能作为证据——”

　　“那就用我的方式。”池砚在审讯室外操作电脑，将关键记录匿名发送给十七家媒体。

　　第二天，“算法杀猪盘”登上热搜第一。舆论海啸席卷而来。

　　池砚的愤怒

　　内部调查会议上，林晚夜神色严肃：“池砚，你很清楚泄露侦查信息是违规的。”

　　“他们用算法杀人时，可没担心过度。”池砚冷笑，“十七位老人，十七个家庭。他们死前最后看到的‘关怀建议’，是精心计算的死亡邀请。”

　　“但程序正义——”

　　“程序正义保护了谁？”池砚打断她，“保护了那些坐在会议室里，用ROI讨论‘优化死亡率’的人？还是保护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老人？”

　　林晚夜沉默良久，最终说：“下不为例。另外……你女儿用过的那个APP，我们已经立案调查了。”

　　池砚愣了一下。

　　“算法没有道德，但使用算法的人有。”林晚夜轻声说，“你救不了你女儿，但你这几个月救了很多人。包括未来可能被算法害死的更多人。”

　　池砚离开会议室时，手机收到一条匿名信息：

　　“谢谢你让我知道妈妈是怎么死的。我会好好活下去。”

　　发信人是第十七位老人的女儿。

　　他站在警局走廊的窗前，看着城市渐渐亮起的灯火，第一次觉得，脚镣虽然摘了，但有些重量会永远留在心里。

　　那是死者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