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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渐远的轨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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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地第三年,生活似乎进入了一种新的平衡。沈屹在实验室越来越得心应手,开始带本科生的实验课,偶尔参加学术会议,做报告。苏棠在出版社也独当一面,开始独立策划图书,带实习生。他们都忙,但忙得有方向,有成就感。
十月的一个周五晚上,沈屹实验室聚餐,庆祝一篇论文被顶刊接收。他在朋友圈发了张照片——实验室十几个人,围坐在火锅店的大圆桌前,举杯庆祝。照片里,沈屹坐在中间,旁边是一个扎着马尾、笑容灿烂的女生,看年纪应该是师妹。两人挨得很近,师妹的头微微偏向沈屹,笑容里有种自然的亲近。
苏棠在加班,看到这张照片时,心里轻轻动了一下。不是怀疑,不是不安,是一种……很微妙的、说不清的感觉。那个女生她没见过,但看起来和沈屹很熟。
她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然后点开沈屹的对话框,想问他“旁边那个女生是谁”,但打了又删,最后发了一句:“聚餐呢?恭喜论文接收。”
沈屹很快回:“嗯,在聚餐。”
“玩得开心。”
“好。你加班也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嗯。”
对话结束。苏棠放下手机,继续看稿子,但心思已经不在上面了。她想起几年前,沈屹去北京夏令营,她因为陈叙而吃醋,沈屹很认真地解释,很在意她的感受。现在,他看到她和陈叙的合影,还会那么在意吗?他看到她发的和工作伙伴的合影,会多想吗?
好像不会了。异地久了,他们都学会了“信任”,但也学会了“不过问”。不过问对方的社交圈,不过问对方和谁吃饭,不过问那些可能引起猜疑的细节。因为问了,显得不信任;不问,又觉得疏远。最后选择了最安全的做法——不问,不疑,保持表面的平静。
但表面的平静下面,是心底那些细微的、不被察觉的裂痕。像冬天的玻璃,看着完好,但轻轻一碰,可能就碎了。
那天晚上,苏棠很晚才下班。回到公寓,她给沈屹发了条消息:“到家了。你聚餐结束了吗?”
沈屹没回。可能还在玩,可能在回家路上,可能……忘了看手机。苏棠等了半小时,还是没回。她洗了澡,躺到床上,刷朋友圈。又看到了之前沈屹发的那条朋友圈。
苏棠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然后,很平静地往下滑,没点赞,没评论,就当没看见。
她想,也许这就是异地恋的常态。各自的圈子,各自的生活,各自的朋友。对方的世界里,有了越来越多你不认识的人,不了解的事,不参与的瞬间。而你,也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了同样的变化。
这些变化,不是背叛,不是疏远,只是……成长的一部分。但成长,有时候意味着,你们之间的距离,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千里,还有心理上的、那些因为不同经历而产生的、看不见的隔阂。
苏棠不知道,这些隔阂,会不会有一天,变得无法跨越。她只知道,此刻,她有些累,有些孤独,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手机震了,是沈屹的消息:“刚到家。聚餐结束了,他们去KTV,我没去,先回来了。你睡了吗?”
苏棠回:“还没。玩得开心吗?”
“还行。就是吵,头疼。你加班到这么晚,累了吧?”
“嗯,有点。你早点休息。”
“好。你也早点睡。晚安。”
“晚安。”
对话结束。苏棠放下手机,闭上眼睛。窗外,杭州的夜晚很安静,远处有零星的灯火。她觉得,她和沈屹,像两颗在不同的轨道上运行的行星,虽然有引力相连,但轨迹渐行渐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交汇。
也许,要等他博士毕业,回来杭州,他们重新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空间,那些因为距离而产生的隔阂,才会慢慢消失,他们才会重新靠近,重新温暖。
但还有一年,或者更久。这几年,他们还要继续这样,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在遥远的距离中,靠着每天的“早安”“晚安”,维持着那份名为“爱”的引力。
这很难,但她还想坚持。因为沈屹值得,因为爱值得,因为那个关于“永远在一起”的未来,值得。
窗外,夜色深沉。苏棠在疲惫和孤独中,慢慢睡去。梦中,她看见自己和沈屹,站在两条平行的轨道上,朝着不同的方向,越走越远。她想喊他,但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他,消失在轨道的尽头。
她惊醒,一身冷汗。窗外,天还没亮。她坐起来,看着窗外,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更重了。
但她没哭,也没怕。只是安静地坐着,等待天亮,等待新的一天,等待那些已知的忙碌,和未知的可能。
因为她知道,这是她的选择,也是她必须走的路。无论多难,多孤独,都要走下去。
因为远方有光,有人在等她。即使那光,此刻看起来,有些遥远,有些模糊。
异地第四年,沈屹和苏棠的生活,像两个越来越独立的圆。各自有各自的圆心,各自的半径,各自涵盖的领域。交集的部分,依然存在,但比例在慢慢缩小。
沈屹的实验室来了新的师弟师妹,他作为大师兄,要带他们做实验,教他们分析数据,帮他们修改论文。他花了很多时间在这些“教学”上,也因此和实验室的年轻人走得很近。上次那个吃火锅的师妹叫许蓝蓝。她聪明,勤奋,有问题就问,有想法就说,性子比苏棠活泼很多。
沈屹对她很照顾,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刚进实验室时的影子。但也仅此而已。他知道自己有女朋友,在杭州,等了他四年。他每天和苏棠联系,每年一起旅行。他觉得自己做得够好了,够忠诚了,够努力了。
但他没注意到,他和苏棠的聊天,越来越像工作汇报。今天做了什么实验,见了什么人,有什么进展。而苏棠那边,也是类似的工作汇报。今天看了什么稿子,见了什么作者,有什么计划。那些关于心情的、关于感受的、关于“我今天很想你”的细腻表达,越来越少了。
不是不爱了,是累了。异地四年,每天都要保持联系,每天都要分享日常,每天都要说“我想你”,真的会累。累到后来,就变成了习惯,变成了任务,变成了“不说会不安,说了也没感觉”的仪式。
苏棠这边,工作也越来越忙。她策划的绘本《宋时杭州》出版了,市场反响很好,还拿了一个业内的小奖。主编让她继续做这个系列,她也开始带团队,有了自己的小项目组。每天开会,看稿,沟通,忙得脚不沾地。
陈叙还在北京,但和她联系少了。自从那次“安慰事件”后,苏棠有意识地保持了更远的距离。工作上的事,邮件沟通;非必要的联系,能免则免。陈叙也察觉到了,很配合,不再有超出工作范围的关心。他们像最专业的工作伙伴,礼貌,高效,但疏离。
苏棠觉得这样挺好。安心,踏实,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但有时候,在深夜加班,面对难题时,她会想起陈叙曾经给过的那些一针见血的建议,那些及时有效的帮助。然后她会想,如果沈屹能在专业上给她这样的支持,该多好。
但她知道,这不现实。沈屹是学物理的,不懂出版,不懂文史。他能给的,是情感上的支持,是“没关系,慢慢来”的安慰。但有时候,她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能解决问题的建议。
这种需求上的错位,让他们的沟通,有时候会陷入一种“鸡同鸭讲”的尴尬。她说工作上的困惑,沈屹只能给情感安慰;他说实验室的难题,她也只能回“加油,相信你”。不是不想帮忙,是帮不上。这种无力感,慢慢积累,成了彼此心里,一种微妙的遗憾。
四月底,沈屹回杭州。见面时,两人都很高兴,拥抱,亲吻,像久别重逢的恋人。但坐下来聊天时,话题很快就转向了各自的工作。沈屹讲实验室的新项目,讲师弟师妹的趣事,讲那些苏棠听不懂的术语。苏棠讲出版社的新计划,讲绘本的销售情况,讲那些沈屹不认识的作者。
他们都认真听着,但眼神里,有一种努力理解但依然隔阂的疲惫。晚上,他们像以前一样,相拥而眠。但苏棠能感觉到,沈屹的怀抱,有些陌生了。不是不爱,是……太久没见了,身体需要重新适应。
第二天,沈屹陪苏棠去书店签售——她的绘本《宋时杭州》在杭州的几家书店做巡回签售。现场来了很多读者,有孩子,有年轻人,也有老人。苏棠坐在签售台后,认真地在每一本书上签名,写祝福语。沈屹站在旁边,帮她递书,维持秩序。
他看着苏棠,看着她从容地和读者交流,看着她自信地介绍自己的书,看着她眼里那种属于事业和成就的光彩。他觉得,苏棠变了。变得更成熟,更自信,更……有魅力。但也更陌生了。这个在签售台上游刃有余的苏棠,和他记忆里那个在图书馆安静看书的女孩,似乎不是同一个人了。
签售结束,两人在书店的咖啡区休息。苏棠喝了口水,问沈屹:“怎么样?我表现得还行吗?”
“很好。”沈屹说,很真诚,“你站在那里的样子,很……耀眼。我为你骄傲。”
苏棠笑了,左边唇角梨涡浅浅:“谢谢。不过其实我有点紧张,怕说错话,怕冷场。”
“看不出来。你很从容。”
“装的。”苏棠吐了吐舌头,那个瞬间,又变回了沈屹熟悉的、有点调皮的样子。
沈屹也笑了,心里的那点陌生感,淡了一些。他想,也许苏棠没变,只是成长了,在不同的环境里,展现出了不同的面貌。而他自己,也在北京,在实验室,变成了和以前不太一样的人。
这是成长的必然,也是异地的代价。但没关系,只要心还在,只要还相爱,等他们重新生活在一起,那些因为距离而产生的陌生感,会慢慢消失,他们会重新熟悉,重新温暖。
“苏棠,”他说,声音很轻,“等我毕业,我就回来。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嗯,我等你。”苏棠握住他的手,“还有一年。很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