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深雾》见星沉

3、第 3 章

　　“陈局，我申请调入“捕虎”专案组，这是我的申请书，请您批准。”路淮将自己连夜写的申请书双手恭敬地放在陈局的办公桌上，神色坚定道。

　　陈局没有说话，细细打量了一下路淮疲惫憔悴的脸色，把申请书往前一推，语重心长道：“我觉得，你现在更需要休息。”

　　“陈局……”

　　路淮还没说完，陈局就抬手打断他，锐利的眼睛似乎能够看穿他的心底。

　　“陈永兴的案子你已经很卖力了，胳膊上的伤也没好，这几天还是在家静养比较好。加入“捕虎”专案组的事情先不着急，那里有很多可靠的同志。”

　　“…………”

　　路淮咬牙，但反驳的话再也说不出口。纵然他现在心急如焚，却也只能死死按住自己想要接近那个人的冲动。

　　“是，我明白了。谢谢您的关心，我会服从组织安排的。”

　　陈局点点头，“嗯，这也是为你好。年轻人有进取心是好事，但凡事也不要太急躁，磨磨性子也好。”

　　路淮听此评价，心中忍不住苦笑。

　　就在路淮走到门口的那一刻，陈局忽然叫住他，“对了小淮，我记得，你之前有个哥哥是不是？”

　　路淮猛地顿住脚步，心脏重重一跳。

　　转身前的那一瞬，他的嘴角极快地抽搐了一下。但转过身的时候，神色已经像往常一样沉稳，“是的。我已经很久没他的消息了。您为什么……”

　　陈局靠在椅背上暗暗审视着面前的年轻人，没有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处表情。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是因为你哥哥失踪才选择做警察的，是吧。”

　　路淮的眉心忽然传来一阵刺痛，他又有一瞬的耳鸣。“是的。”

　　“还没找到他吗？”陈局双手交叉，平静地问道。

　　“………没有，我们已经失联很久了。”

　　“哦，是这样。”陈局仿佛真的只是随口问问，随即摆手示意路淮可以走了。

　　路淮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背上的汗已经浸湿了里衣。

　　*

　　晚上七点，热闹的街道上，一个头戴鸭舌帽的年轻人神色冷淡地穿越人潮，与周围欢笑的人们格格不入。

　　他走得很快，显然目的地明确。十分钟后，路淮在宏光赌场的门口停下。这家店外表依然是一个ktv的样子，但里面充斥着何等血腥与暴力，路淮心知肚明。

　　上次他和李立一起来，已经是冒着很大的风险。

　　现在他只有一个人，而且身上没有带任何防身的武器，其危险程度已经不言而喻。

　　路淮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握在兜里的拳头，抬脚走了进去。

　　这是路淮第一次违反规定私下行动，但他别无选择。
　　陈局的问题并非无心之举，至少路淮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失踪的哥哥时隔八年后再次出现在了眉山市，并且似乎走上一条路淮从未想过的道路，他绝不能再坐以待毙。

　　像上次一样，路淮向安保出示“通行证”，经过层层严格搜查才被放进去，连身上的手机都被拿走了。

　　此刻，他站在赌场的大厅里，环顾四周喧闹□□的场景，面不改色地走入其中。

　　赌场此时气氛正热，到处都是赌客兴奋的叫喊，路淮在拥挤的人群中一眼锁定他要找的人——

　　张铭呈，男，四十五岁。曾因抢劫斗殴两次入狱，也是“蜂巢”的骨干之一，主要负责赌场生意。

　　也是那天监控里和路屿说话的人。

　　路淮原本只是站在一个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暗暗观察着，但谁知过了一会儿，张铭呈竟主动朝他走来，同他搭起话来。他递给路淮一根烟：“小兄弟哪里人？怎么就一个人在这儿玩？也没个伴儿？”

　　路淮心脏重重一跳，在脑内飞速地思考该怎么回答。他接过烟，冲对方笑笑，“光市的，来这打工，不认识几个人。哥呢？”

　　“喔，光市的啊，我说呢。那离眉山还挺远。你的口音确实是那儿的人。”张铭呈吐了口烟，“我嘛……在这儿弄了份营生，凑合活。”

　　他上下打量这路淮，似乎饶有兴趣，眼睛微眯，“说起来……你长得挺像我弟弟的。身上都有那种聪明劲儿，看着就讨喜。”

　　“……是吗？那还是真挺有缘的。”路淮和善地笑笑，好像真的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据路淮查到的资料，张铭呈出身贫困，一家五口原先务农为生，他是家里老大，下面确实有两个弟弟。而且老幺甚至还十分聪明，靠着张铭呈赚到的钱去了美国一所名校上学。

　　“刚来这儿玩没几天吧，走，哥带你逛逛。咱俩有缘，今天消费我买单。”张铭呈热情地朝路淮递过来一杯酒，好像真对他十分投缘。

　　路淮看着面前的这杯酒，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要答应吗……
　　这人是真的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如果他拒绝的话，会不会错过这个难得机会？
　　路淮此时心跳得极快，忍不住摩挲藏在兜里的手指。

　　“唔？怎么不喝？不给哥这个面子啊！”张铭呈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好像被拒绝了的失望老大哥。

　　“不是……我只是不怎么喝这款酒，太烈了，我平时口味淡些。”路淮接过酒杯，微抿一口。“那今天就麻烦哥了。”

　　张铭呈立马揽住路淮的肩膀，热情地拉着他往里走。“没事儿！你跟我有缘，今天跟我交个朋友！”

　　那就答应吧。眼下他没有更好的机会了。不管这个人是什么目的，路淮都要试一试。

　　如果错过，路淮恐怕再见那个人的时候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所以他要趁事情还有转圜之地的时候，尽力一搏。
　　哪怕希望渺茫。

　　路淮跟张铭呈在赌场里玩了大半夜，二人聊得越发投缘，好似真像一对亲如手足的兄弟。

　　“玩了这么久，您累了吧，要不咱们去休息会儿？”路淮不动声色地控制住张铭呈的身体，装作扶他休息的样子将他带到了厕所里。

　　而张铭呈迷离的眼睛扫过路淮的虎口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二人一到厕所，张铭呈就对着马桶哇哇地吐出来。
　　吐完后，他上下打量别有用心的这个年轻人，忽然凑到他的耳边说：“你知不知道，你长得很像我一个认识的人？”

　　“我知道，您说过，您弟弟。”

　　“不不。”张铭呈忽然摇头，凑到路淮耳边道：“你不像我弟。你像另一个人的弟弟。”

　　咚咚！
　　路淮的心脏猛跳两下，瞳孔骤缩。

　　“年轻人，你有点演技，但还是太年轻了……”

　　张铭呈忽然凑到路淮的颈间细细嗅闻，笑容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狰狞，“小朋友不学好，来这里干嘛？”

　　他一字一顿道：“找、哥、哥？”

　　路淮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好！暴露了！

　　路淮的脑中瞬间响起警报，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做出反应，他一拳向对方腹部砸去。谁知张铭呈反应更快，一下子就精准地接住他的拳头，力道大得犹如铁钳。

　　他冷笑：“小崽子，我出来打架的时候，你还在家里吃奶呢！”

　　说罢，他的拳头凶狠地捶向路淮的脖子，两人在这小小的厕所隔间扭打在一起。

　　路淮不欲纠缠，一个扫堂腿将对方绊倒，忍着腹部的剧痛冲出厕所开始逃亡。

　　“抓住他！是条子！”张铭呈冲着路淮的背影大喊一声。

　　这句话好似滴到热锅里的油，瞬间炸开了锅。

　　路淮暗骂一声，原来他早就被发现了！

　　走廊尽头一群手持棍棒的人猛地向路淮扑去，他此时就在楼梯口，索性一个翻身从楼梯跃下，人群发出阵阵惊呼。
　　路淮重重摔在楼梯拐角，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他咬紧牙关，凭借意志力强行站起，一瘸一拐地冲向最近的后门通道。然而，‘蜂巢’的打手们已经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堵死了所有去路。

　　就在路淮快要被追上时，他前方的一扇包厢门无声地打开了。

　　一个高大身影背光而立，指间夹着的香烟火星在昏暗走廊里明明灭灭。路淮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后脑一阵剧痛，在倒下的最后一瞬，他看清了那张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脸——

　　冷漠，陌生，却又无比熟悉。

　　这一刻仿佛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又仿佛比蜻蜓振翅那样短暂。

　　当路淮再次醒来时，路屿——他的哥哥，正坐在一张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

　　而他则被五花大绑地按在地上，只能抬头仰望着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