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深雾》见星沉

5、第 5 章

　　静谧的房间里，此时终于只剩兄弟二人。

　　路淮茫然无措地呆站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的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靳山也没有说话，他默默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缓缓吐气。

　　氤氲的烟气犹如一道微妙的屏障，将二人隔开。

　　路淮本以为再见到哥哥时，他会激动得扑到对方身上，语无伦次地问他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但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此时二人站在屋内，谁也没有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路淮所有的话都堵到了嘴边。因为即使不问，他也隐约凭借直觉明白了过去的八年里都发生了什么。

　　生活是一台残酷的绞肉机，它不会对任何普通人手下留情。

　　“先吃点东西，一会儿我让人送你回去。”靳山抽完烟，对路淮道。

　　路淮骤然攥紧拳头，冷声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为什么把船开到公海上！”

　　“这不是你该问的的。”靳山冷酷道：“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要多问，不要多嘴。安静地呆在这里，我会亲自送你回去。”

　　“绑架警察是重罪，如果你放我回去，你觉得我能放过你们吗？”路淮眯起眼睛，身体紧绷，神情戒备冷厉，像只年轻的野兽。

　　路屿看着他，忽然有种不可思议的时空错乱感。
　　当年那个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咿呀撒娇的小孩，竟然真的长大了。

　　还成为了一个优秀干练的警察。

　　路屿不知道他是否该为此感到高兴，但他现在也不能再说出夸奖他的话了。

　　靳山道：“我能让你回去，那就能保证让你什么话都说出来。”

　　“不、可、能！”

　　“路、淮！”靳山终于加重语气，神情严厉起来，“你应该清楚现在我们之间是什么形势。我肯放你一条生路，已经是我给你最大的情分了。

　　不要再得寸进尺。”

　　他冷冷地直视着这个年轻而天真的警察，“回去以后，不要再做警察，也不要再回眉山。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

　　路淮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你疯了？！你在说什么！”

　　“就这样。该说的我都说完了。”靳山没有理会路淮的愤怒，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角落里的微型监控，眼底暗涌流动。

　　说罢，他转身向门口走去，“记住我说的话。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路淮看着对方冷漠的侧脸，一股混杂着委屈、恐惧和职业本能怒火突然冲散了茫然，他攥紧拳头冷声道——

　　“路屿！”

　　这个名字仿佛烫伤了他的喉咙，带着八年的重量和血泪，他悲愤地难以自持。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路……靳山脚步一顿，仿佛瞬间被拉回八年前。

　　八年前的路屿同样是个天真而骄傲的年轻人，他为了病重的弟弟，为了扛起整个家，不惜为了赚钱剑走偏锋，结果搭上了自己的整个人生。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现在，他是不能回头的孤鸟，被人困在笼子里，折断了双翼。

　　不过还好，身后的那个年轻人还有机会做翱翔天际的大雁。

　　靳山没有回答路淮的话，只是给他留下了最后的警告：“永远别再追查下去，不然连我也保不住你。”

　　他刚要拉开门准备离开，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巨力，下一刻，靳山便被路淮按在了门上！

　　两人的脸此刻近在迟尺，路淮清亮的眼睛犹如一把锐利的刀，直插在靳山的心上。

　　“我知道这个房间里有监控。”路淮用极轻的声音在他耳边耳语道，“告诉我，你需要我做什么。”

　　靳山面前表情地看着这双炙热的眼睛，冰冷许久的心脏突然裂开一条缝。

　　“我需要的，就是你离我、离这里远点。再也不要回来。”

　　“我当初生病的医药费，是你给我交的吧。”路淮紧紧地盯着他，不放过对方脸上的任何一丝神色，态度十分肯定，“那么大一笔钱，除了你，还有谁会管我。”

　　“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才会到这个地步。”路淮极轻道：“哥，别怕。我会保护我的。只要我跟我回去。”

　　这个年轻人的眼睛太亮了，靳山的心脏忽然漏了一拍。

　　可路淮还没等来回答，突然被男人反手猛地按在门上，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

　　“你以为我是为了你？！”他突然冷笑：“你以为我想要一个病恹恹的拖油瓶弟弟做我的家人？我现在的钱权地位，那个家给得了我吗！”

　　这话让路淮瞬间瞳孔骤缩。

　　男人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仿佛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想过普通人那样的生活？如果我只是个普通人，可能过上现在这样的生活吗？路淮，不要再妄自揣测我的心思，尽管我们是亲兄弟，可都过去八年了，你真的有那么了解我吗？”

　　“…………”

　　不……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知道你其实……

　　路淮想出声反驳，但他现在脑袋被靳山压在门上，半句都说不出来，只能发生呃呃的声音。

　　“呜呜——”

　　船上突然传来几声短促的鸣笛声，夹杂着海浪拍打船身的哗啦声，在这安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刺耳。

　　路淮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慢，甚至几乎要停止。

　　靳山猛地松手，将他甩在身后。

　　房间里只有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路淮站在原地，呆呆直视着前方，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块。

　　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靳山靠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听着门内死一般的寂静，从喉间挤出一点近乎窒息的气音，像是哭，又像是笑。

　　仅仅一秒，他便直起身，将所有情绪压回眼底，又变回了那个冷硬的靳爷，大步消失在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