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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酒肆风云 ...

  •   吴辞告知韩笑,今日正是府尹旬常坐堂议事之期,正是上报沈墨冤情、提请移案的绝佳时机。

      韩笑对昨日锁厅中母子相见的情景记忆犹新。她绝不能容忍无辜者枉死,而真凶逍遥法外。做足准备后,在堂议之时,她当众提出了移案之请。

      左镇堂措手不及,当即反驳:“沈墨已供认不讳,吴推官此时插手,莫非意在夺功?”

      韩笑面无波澜,道出三样可疑之处:
      “其一,沈墨家徒四壁,而据称搜出血衣的布料昂贵非凡,绝非其力所能置。若血迹确属死者,则此衣来源可疑,凶嫌未必是沈墨。
      其二,昨日沈墨于锁厅中气喘吁吁,面色惶遽。他仅是接受讯问,何至如此?臣疑心右厅或有急于定案、施用刑讯之嫌,致其屈打成招。
      其三,沈墨之母昨日于衙前喊冤,探视时直言其子生性怯懦,见鼠犹惊,断无胆量杀人。臣趁机诘问沈墨是否真凶,其脱口答曰‘不敢’,而后方才改口。此乃情急之下的真情流露。”

      左镇堂面色惨白。府尹听罢,震怒于右厅草率,当堂下令:“此案着左厅推官吴辞推勘,右厅一应卷证、人犯,即刻移交!”

      虽说沈墨的冤情有了申辩之机,但案情疑点尚多,仍需细细查证。韩笑想起廨宇里那堆积如山的卷宗,只觉额角隐隐作痛。

      “此案眼下不急。”吴辞淡淡道,“人既已转至左厅,便不会轻易送入府狱。今日……去大相国寺。”

      前几日便该去的地方,一直拖到如今。二人换了常服,扮作寻常人家的兄妹,随着人流踏入寺门。

      “……却说那女侠一身缟素,于月黑风高夜,潜入仇家深院。仇家正拥着美妾饮酒,浑然不觉。女侠自怀中缓缓取出一物,非刀非剑,乃是一张漆黑短弩,弩箭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心中默念:‘爹爹,女儿今日,便以此穿心箭,了却恩怨!’……”

      大相国寺的说书摊前,零零散散站着些听客。盲眼先生正轻拍醒木,说到一段侠女为父报仇的关目。

      韩笑与吴辞也随众人驻足,静静听到一段书落。吴辞上前,将几粒碎银轻轻放入先生手边的陶钵。

      吴辞开口:“先生这段‘穿心箭’说得着实精彩。小女子近日听闻一桩奇事:樊楼火起,雀儿惊飞。不知那雀儿飞往何处栖身?”

      “先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可曾听闻小妹所说的这等鸟儿?”韩笑配合道。

      盲眼先生那枯瘦的指头在陶钵边缘摩挲,轻轻掂量那碎银子的重量。

      沉默片刻后,他沙哑开口道:“鸟雀纷飞,各有其巢。老朽只记得……去年冬深,曾有一羽孤雀,畏寒,喜寻向阳燥热之处落脚。有人言,见它在城西,一处酒旗下,啄饮残雪,啼声……带着北地的风霜气。”

      韩笑眼神一亮——真有线索!二人不再耽搁,转身便朝城西去。却未听见那盲眼先生低头摩挲陶钵,几不可闻地喃喃自语:

      “今岁却有人,将那雀儿偷偷拢进袖中去了……如今那雀儿,是死是活,可就难说喽……”

      “向阳燥热之处?这是哪儿?”

      “我也不知,但盲眼先生说在酒旗之下……”吴辞回道,眼神瞟过不远处的一家酒肆,“是这儿?烈阳酒肆?”

      “肯定是了!向阳燥热之处!”说罢,二人踏进酒肆。

      酒肆里人声喧杂,酒气扑面而来。韩笑才踏入,便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柜台边坐着个年轻女子,自她进门起便一直望着她,眼神有些说不出的古怪。韩笑心下留意,却无暇深究,先与吴辞一同向门口迎客的伙计打听。

      “那客官三月二十走的,走时背着箭袋,嘴里哼着那调子……好似幽州的俚曲小调。”

      晚了。还是来得太晚了。

      正在二人一筹莫展之际,先前那盯着韩笑的女子却怯生生走上前来,将一卷画纸递到她面前,声音细软:“这位……郎君,方才见你进门,小女子擅自为你描了幅小像。若不嫌弃,便赠予你。”
      韩笑抬眼与她对视,那女子却迅速低下头,耳根微红,递了画便要转身离开。

      “姑娘且慢。”韩笑叫住她。

      女子回头,声如蚊蚋:“郎君……可是觉得画得不好?”

      韩笑展开画纸——纸上“吴辞”的容貌栩栩如生,与本人几乎毫无差别。

      “并非不好。姑娘画技精湛,在下很是喜欢。”韩笑温声道,“不知姑娘在此作画已有几日?”

      “约莫……七八日了。”

      “那可曾见过一位背着箭袋、哼幽州调子的男子?”

      “记得的,”女子点头,“那人……断了一截眉,故而印象深些。”

      “可否劳烦姑娘,再为那人画一幅肖像?”韩笑说着,便去摸钱袋。

      女子却轻轻摇头:“郎君不必破费。我只想让你……先记住我的名字——许苑童。再告诉我你的名字……”

      “吴辞。”

      “吴郎君……”许苑童抬眼,目光盈盈,“日后若得空,常来我的画摊坐坐。”

      韩笑点头应下,许苑童便转身回座,铺纸研墨。

      一旁,吴辞抱着手臂,语气凉飕飕地飘过来:“有些人,倒是很会拿别人的脸招摇。”

      “那又如何?”韩笑忍不住笑出来,“自然是吴大人您这张脸实在出众,才能惹得人家姑娘倾心赠画呀。”

      二人低声斗着嘴,在角落寻了张空桌坐下,点了壶酒,边饮边等。

      忽听邻桌一个醉醺醺的汉子拍案高嚷:“恁莫瞧不起俺!俺在军中可是给杨将军牵过马嘞!”

      众人大笑道:“又来哩!恁瞅这马大嘴整日净胡话!咋不说官家请恁吃过御膳?”

      “扯那作甚?说个近的……就前日,俺半夜在汴河边晃悠,恁猜俺见着啥了?”

      无人当真,还有人起哄道:“瞅见龙王爷上岸娶亲啦?”

      “俺见着那汴河里有个水鬼!抓着一个人的脚啊,一直抓!那人还在拼命挣扎着踹那水鬼!后来俺就没看了……”

      一书生摇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莫讲这些醉话。”

      “谁告恁这是醉话了?俺两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行了行了,你别在这说胡话了!喝完就快些走,莫给我客人都吓跑咯!”那掌柜的出来赶人。

      不多时,许苑童将画好的肖像送来。韩笑对她的手艺已有信心,接过画纸仔细卷好。郑重道谢后,便与吴辞匆匆赶回府衙。

      刚回到廨宇,李砚清便呈上一份旧档抄录:“大人,习那‘盖世诀’之人,卑职已查到线索。此人名为柳轻,江湖诨号——‘云中雀’。”

      一个哑雀,一个云中雀。现在已经有两个明确的身份了。

      韩笑开始起草海捕二人的文书,吴辞则在一旁协助整理卷宗。

      片刻后,府尹厅。

      韩笑言简意赅,呈上画像与文书。赵元僖目光扫过“断眉”特征与“盖世诀”描述,眉头一蹙,未多询问,便提笔判下:“准。速办。”

      一个时辰后,盖着鲜红府印的海捕文书已张贴在汴京各城门与闹市。画像上,“断眉”特征被朱笔醒目圈出,赏格高昂。百姓围观,议论纷纷。

      燕飞快步归来:“大人,文书已发往诸路!”另外,他还提到,有一位在街边摆水果摊的孙婶,认出了卢念青的尸身。她说卢家姐妹是她的关山同乡,那日在告示栏前看见姐妹俩双双殒命,心痛难忍,并提供了姐妹二人在京中的落脚地址。

      “我们明日得去一趟这个地方。”吴辞道。

      “看来,你这吴推官可一点也不好当。”韩笑伸了个懒腰,这堆积如山的案情也总算有些进展了。

      “我们来当,自是不容易。不像有些小人,急于求成,冤枉好人。”吴辞淡淡提了一嘴左镇堂,“倒是得空去理一理沈墨的案子了。”

      韩笑翻开左镇堂原先写的卷宗,虽草草结案,但赵霆的证词却写的非常仔细:

      “卑职听闻沈墨家境过于贫寒,且缺乏阳刚之气,如今年过三十还未娶妻。其母焦急,便给他寻了一媒婆‘薛娘子’。前日见沈墨在城南茶坊与媒婆薛娘子会面时,恰逢丽娘外出买茶。这丽娘可是个贱货,浪荡得很。二人初次见面便眉来眼去,暗送秋波,活脱西门庆与潘金莲!薛娘子告知他丽娘早已嫁人,沈墨闻言竟然扬言要杀其夫。其时天雨,薛娘子便给了沈墨一把伞回去。只见那丽娘走在前头,佯装摔倒,沈墨便顺势送伞,二人就这么直接进了赖昌的家门……定是这奸夫□□合谋想杀了这赖昌!尤可异者,卑职带丽娘、薛娘子认尸时,尸身裹布,仅露一腕。丽娘立于六尺外,竟一眼认出其夫!”

      韩笑看到这,眉头已紧皱成“川”字。即便二人偷腥,也并无确凿证据证明他们想杀了赖昌。

      “应该要见见这位薛娘子。”韩笑道,说完便派人去寻。

      薛娘子道:“确是如此……丽娘当时隔着六尺便认出了赖昌。沈墨是寻过老身,亦表露过恋慕丽娘之意,甚至说过要杀赖昌的浑话。可老身万没想到他真敢做!那日下雨,老身给了伞,丽娘不慎滑倒,沈墨上前搀扶,举止确有些逾矩。丽娘当下便觉不妥,匆匆将他推开,独自回家了。”

      这两人的证词后半段全然不同,但一人说是丽娘和沈墨一起合谋杀害赖昌,一人说她也没想到沈墨会动手……矛头无论如何还是指向沈墨,到底该信谁的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酒肆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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