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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吴府家宴 ...

  •   轿帘轻晃,晨光时而透过缝隙照入轿内。

      韩笑正坐其中,闭眼聆听轿外的市井声。一切与往常无异,卖蒸饼的吆喝、挑夫的号子、茶摊前的闲谈……

      “那卖绒花的货郎已经盯着咱们三个街口了。”轿外传来吴辞的声音。他今日扮作随行丫鬟,行于轿侧。

      “还有么?”

      “茶摊上有个戴斗笠的,方才换了个位置。”

      “不急,看他们要跟到几时。”韩笑淡淡道。经过昨日这一闹,刘守忠果然派了些探子跟随。

      一直到府衙门口,他们才悄悄隐去。韩笑照常点卯,今日公务繁多,夜晚还需回一趟吴府。

      燕横似乎早已到达府衙,抱拳道:“大人,那药王斋贼人遗漏的麻线已查清。是官办漕运船夫专用布料,厚实耐磨,寻常市面并无流通。”说罢递上了带物料库印的文书。

      “对了,喊李押司来。你再去去办件事。”韩笑递去一张字条,“按这地址,置办二十余人三日的用度——米面、肉脯、时蔬……再带些金疮药和正骨膏吧。”

      燕横接过字条,眉头微蹙:“二十余人……?大人……”

      “照办便是。”吴辞插话道,说罢还给了燕横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分几家铺子去买,送去便说你是吴家的人,里面有人会收。”

      燕横领命离去,韩笑提笔向漕运司写协查文书。未提及具体案件,只言于案发现场发现布料麻线,问布料可有外流,可有船夫告假。

      李砚清步入廨宇,问道:“大人有事唤卑职?”

      “你可记得旧案中有人会‘盖世诀’?”

      “卑职……记得。但需要细查,好似其名为……什么雀。”

      “你暗中查便是。”

      李砚清离去后,吴辞走到书案前。

      “还需写封正式文书呈权知开封府事,申请调查西路军的军械案子。李砚清给的抄录线索不足,枢密院处或有些别的线索。”他眼神有些微闪烁,“试试看吧,也有可能会被驳回。但不管怎样,需尽力一试。”

      “要怎么写?”韩笑有些懵,并不知道这是何物。

      吴辞示意韩笑起身,自己坐于案前,提笔蘸墨。

      “开封府左厅推官臣吴辞谨呈:
      窃查马行街卢念紫身死一案,据现审犯证供述并勘验所得,事涉雍熙三年西路军军械旧案。为究明两案勾连,伏乞钩旨,调阅当年案卷及一干人证录副。
      谨状奏闻,伏候敕旨。
      淳化三年三月廿二日”

      写完,他起身压低声音道:“开封府尹赵元僖贵为许王,极有可能被立为太子,文书格式不得有半点错误。”

      许王?!!韩笑差点忘记了,此时为淳化三年三月,许王尚未暴病,是太宗最看重的皇子,此时正担任开封府尹。这一递,便是明面上两案并查了。

      离开府衙前,韩笑唤燕飞张贴卢念紫、卢念青二人的死亡告示。希望她们姐妹二人仍有亲人尚在,能领回尸体安葬。

      轿子停在吴府门前,暮色已沉沉压下,门楣上新悬的双喜灯笼已经点亮。下轿前,吴辞叮嘱她了许多事项。他今日会扮作一位姓吕的女子,必要时可以拿他出来搪塞嫡母的催婚。

      嫡母王氏已带着小妹吴念候在二门。吴念今日打扮得格外端庄,发间那支凤钗随着她福身的动作轻摇:“二哥。”

      王氏的目光在吴辞身上停留了一瞬,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吕小姐,儿在京中结识的友人。”

      “吕姐姐安好。”吴念福身见礼,举止得体。

      “吕小姐光临寒舍,有失远迎,快请进。”

      花厅内烛火通明,父亲吴岱与长兄吴霖正在窗边的棋枰前对弈。吴霖眉头微蹙,指节烦躁地敲着棋罐,对坐的吴岱正垂目凝视棋盘。见人进来,吴霖将手中黑子一搁,抬首笑道:“二弟回来了?”

      韩笑又介绍一回“吕小姐”,没想到吴霖开始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起吴辞。

      “友人?不知吕小姐府上是?”

      “家父在朝中任职。”吴辞淡淡道。

      吴霖嘴角一勾,眼里却毫无笑意:“朝中官员繁多,不知是哪部衙门的同僚?还是哪位新晋的大人?说出来,或许我还认得。”

      这话实在是直白无礼,韩笑都忍不住蹙眉,王氏的脸色更是极为难看。

      吴岱突然开口:“霖儿,该你落子了。”

      吴霖悻悻坐回棋枰前,却又抬眼看向韩笑:“二弟,都说你的棋艺得父亲真传,这局我与父亲僵持不下,不如你来续一着?”

      这话实在是挑衅……吴岱并未出手阻止,韩笑只好上前,目光扫过棋枰。此时黑棋已显颓势,恰巧她精通对弈,最擅长的正是这种局面。

      吴辞紧紧捏着手里的茶盏,眉头紧蹙。

      “大哥既有此意,弟便献丑了。”

      韩笑落座,执起吴霖留下的黑子。一旁的两块孤棋需要同时处理,她凝视片刻,轻轻落下一子。

      一子照应两处,缓解了黑棋的燃眉之急,韩笑淡淡道:“大哥可知,孤舟逆水行,暗度有陈仓?”

      吴岱眼睛微亮,应了一手试探。接下来的十余手,韩笑的黑子步步为营,巧妙地将孤子连结。

      吴霖原以为韩笑必败无疑,将自己的败因归结于她。但随着棋局进行,他那脸上的坏笑渐渐僵硬。

      韩笑不仅挽回了局势,更开始反攻,那落子之妙,连吴岱都忍不住“咦”了一声。

      “此子颇有‘弃子争先’之意……”

      韩笑落下最后一子,彻底切断白棋的归路,道:“柳暗花明时。”

      “二哥棋力竟已至此?”一旁的吴念语气中透露着惊喜,“如利刀出鞘,直击要害!却又不显杀气,妙哉!”

      “正如《棋经》所言‘善战者不怒,善胜者不争’。”吴岱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妙!此局无论胜负,辞儿已得棋中三昧。”

      观战的吴霖脸色铁青,碍于父亲在场,只是声音干涩地冒出一句:“二弟好手段。”

      韩笑忍不住看向吴辞,吴辞那张冷脸变得柔和许多,眼神中也透露着欣赏。

      这回,真给你长脸了。

      宴席设立于正厅,八仙桌上披着大红缎子,几人落座。

      吴念座旁空着一席,铺着崭新的锦垫。王氏温声细语道:“许侍讲家的公子静安,我前日在崇文院诗会上见过,端方知礼,言谈有度。许家三代清流,与咱们家门风正合。”

      吴念垂眸,耳际微红:“全凭父亲母亲做主。”

      吴辞听见此话,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和几分不舍,被韩笑捕捉到,开口道:“门当户对,甚好。”

      酒过三巡,王氏果然将话头转来。

      “辞儿,念儿的婚事定在五月。你这做哥哥的,也该为终身大事上心了。我瞧着陈侍郎家的三小姐也不错,知书达理,模样端正……”

      “不瞒父亲、母亲,”韩笑放下筷子,目光落在吴岱和王氏身上,“儿子近日与这位吕小姐相识,觉其……甚好。”

      “哦?”未等吴岱开口,一旁的吴霖便嗤笑道,“二弟如今年过二十四,还未婚配。不知这位吕小姐是哪家千金,才得以入的了你的眼。”他的目光落在韩笑脸上,眼神讥讽,等着看这个一向清高的弟弟,是不是被什么小门小户或是来历不明的女子迷了心窍。

      满席骤然一静,韩笑感觉所有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她不知如何回答。

      “家父吕蒙正,现任吏部尚书。”吴辞终于开口。

      吴霖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转而满脸堆笑:“原……原来是尚书公家的千金!在……在下失礼……”

      王氏表情微怔,小心翼翼道:“吕尚书家的千金……吕棠小姐?怎么不早说?实在是……”

      “家父常言,为人当谦和,不以门第骄人。”吴辞起身行礼,“今日唐突登门,原是棠儿失礼。”

      韩笑才是那个最吃惊的人。她虽知吴辞心细如发,做事谨慎,胆敢冒充必有原因。却未想到他敢直接报出当朝吏部尚书的名讳——且这位尚书公还是一位遇事敢谏,以正道自持的风云人物。去年正因直谏罢相的吕蒙正!

      吴岱缓缓颔首,注视着吴辞:“吕尚书风骨,老夫素来敬仰。去岁他罢相,曾言‘直道虽难行,此心不可屈’。此言,老夫仍铭记。”

      “家父若知伯父如此记挂,定感欣慰。”

      宴罢,吴岱将韩笑唤入书房。

      “许家那孩子,品行尚可。但清流之家,最重规矩。你知念儿性子太柔,嫁去,未必如意。”

      韩笑一怔——吴辞说家里人对他淡漠,在她看来,未必如此。这位父亲,什么都看在眼里。

      “你与吕小姐,交情竟已深至此?”他话锋一转。

      韩笑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吕小姐与儿……如知己。”

      “知己……”吴岱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缓缓开口,“你既与她相交,需要谨记——其父吕公之鉴在前,直谏要有术,守道需有方。莫要……步他后尘。”

      “儿谨记。”

      离开房后,吴辞也离开了。韩笑卧在那张吴辞从小到大睡着的床榻,鼻息间萦绕着吴辞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实在难以入眠。

      她实在想不通,为何吴辞胆敢扮作尚书千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吴府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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