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雁逐怀》向三人禾

1、引子

　　李雁迟缓缓睁开干涩的眼睛，在他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自己的头顶悬着一面湖，湖水清澈而平静像一面明亮的镜子将他的身影清晰的印在水面中。

　　但，这身影又好像不是他的？是梦吗？

　　似乎不是。周遭的感知愈发清晰，他能清晰地感觉自己四肢无力，正虚浮着躺在半空中，余光看去四下无人，周遭尽是一片纯净到刺眼的白。

　　他所能看见的，就是眼前悬在空中的那面湖，和湖中的倒影。湖水中的那张脸清秀温和，但好像——不是自己的脸？

　　好眼熟，这是谁？算了，重要吗？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他的情绪淡淡的，像是一个年轻的身体里住着一个苍老的灵魂，这颗灵魂的心早已经千疮百孔，仅仅是维持跳动都已算艰难。

　　不知过了多久，湖面上泛起浓郁的雾气，白雾既轻且柔，悄悄将他笼罩。他听见有一道声音自虚空传来。

　　那声音诡谲悲凉，说不出的怪异，它道：“李雁迟。”

　　李雁迟置若罔闻，眼瞳浑浊，茫然地望向白雾之中的某处，直到几缕雾霭自眼前缓缓飘散，他才缓缓开口：“你是谁？”

　　“我是我，你也曾是我。”

　　李雁迟无力地摇了摇头，“我死了吗？”

　　“是也，非也。此世本不该有你，但有人怜你哭你，天道昏聩，竟真给了你一线生机。”

　　“是谁在怜我，又是谁在哭我？”

　　“你无亲无眷，死后仅一人为你伤心恸哭，那双眼里眼泪彻底流干了以后，此世再也听不见他的哭声。”

　　“此人在哪？”

　　“你眼前。”

　　“是你？”

　　“非也。”那声音里似是带了几分嘲弄，继续道：“你即将重返此世，还有什么未竞的心愿想要完成吗？”

　　李雁迟垂眸思索片刻后，轻轻摇头惨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虚空中那道声音的主人也陷入了恍惚的沉默中。周遭雾气愈发浓重，原本轻柔的雾逐渐沉重而绵软，压在李雁迟的心口，令他喘不过气。

　　“佛说一切法，为治一切心。你的心会告诉你答案。”那声音沉声说完，李雁迟低头看见一团雾气自胸口扭曲交融成一把锋利的刃直直插入他的心口。

　　利刃当胸而过，意识却愈发清晰。他能感觉有什么东西似从自己的身体里破体而出，耳边有两道论道声恍若和风细雨。

　　“我来此世走一遭，生为何？死为何？”

　　“你为一人一己私欲所生，为众生万民所死。”

　　“我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你到这里之前心中充盈，若说是否有憾事未竞，大约是你曾对一人怀抱满腔爱意，可尚未剖白就已空掷，不免可惜。”

　　闻言，李雁迟觉得自己的面上一阵冰凉，分不清是融化的雾气还是眼中忽然涌出的泪水，耳边的论道声已经消失。但胸腔中那颗跳动的心脏此刻仿佛和他整个人一样，茫然的悬在半空中，久久不能落地。

　　为什么呢？突然而来的情绪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虚空中那道声音再次传来：“你该离开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那声音似有叹息，“你说。”

　　李雁迟的意识愈发模糊，他问：“湖面上的倒影是谁？”

　　四周卷起狂风，掀动他的衣袖，白色的宽大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雾气悉数散去。他看见被风吹皱的湖面，波光之中，水面上的倒影一如最初平静而温和，缓缓闭上了眼睛。

　　呼啸的风声中，李雁迟听见那道声音笑了——“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他即是你的现在，也是你的未来。”

　　缓缓地，李雁迟睁开干涩的眼睛。

　　视线朦胧，此处当是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