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雁逐怀》向三人禾

2、楔子

　　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万里河山万里几多愁？才觉得改却三分少年气，转眼鬓丝白发添。

　　历史上有许多传说故事，在亲历者所经历之时或许并不知道它们会被后世传颂，后世的人们往往也并不在乎事情的真相几何，他们将事件包装成故事，又将故事打磨成传说，说的人说他们想说的，听的人听他们想听的，两全其美。至于事实？那是极少部分人吃饱喝足后闲来无事才一时兴起愿意去琢磨的玩意儿。

　　这不？早春三月莺飞草长本是踏春的好时节，却有一帮好事之人聚在舒州一个不知名的小县城里的一个小茶馆里听着一个小老儿讲那一桩七十年前的前朝王宫旧案。

　　“太宗二十年，此时太宗皇帝缠绵病榻已有多年，而相对的，太子稷已执政多年，掌中权柄遍布朝堂。内阁大臣半数得他举荐，连御史台的奏折都要先递到太子府。一切都在预示着太子即将顺应天命继承大统！”小老儿唾沫横飞，正说到精彩处目光一凛，一拍惊堂木，提高了音量道：“可坏就坏在——太宗他，偏偏不死！”

　　这故事已被他讲了无数遍，但台下的观众仍还是会被他的一言一行吸引，都捧场地撇嘴摇头，像是提前为了结局做好准备一般。

　　小老儿说得兴起，站起身来握着惊堂木直直指向人群，语言铿锵有力：“贪心的太子早已被欲望冲昏了头脑，他哪里管得了君臣纲常伦理亲孝？他要坐上那高高在上的龙椅，要握住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连说带演，“等不得啦！等不得啦！太子大婚前夕密令亲信在殿外布下死士，打算借婚宴之名行刺逼宫。那一夜，王宫内红烛如昼，琴瑟喧然——可还未及举杯，禁军的铠甲声便从四面响起！三皇子成恭奉天子令——擒逆太子！当夜，东宫燃起熊熊烈火，火光照彻九重，烧得天边如血。宫室夷为焦土，至于那贪心的太子，也早就挫骨扬灰尸骨无存。朝堂第二日传令——‘太子逆谋篡位，尸骨无存，宗室除名。’从此，天下再无太子稷。”

　　说完，小老儿一如既往地卖力表演紧闭双眼不住摇头，像是为这一结局感到唏嘘。众人皆是长吁短叹，每每听完这个故事都笑太子稷急不可耐，明明手握权柄，老爹也命在垂危，他要做的无非就是一个事儿——“等”。可笑他连“等”都“等”不及，竟将这万里江山白白便宜了他人。

　　原来，此时距离兵荒马乱的割据时代已经过去近一百年，花开花落，花谢花开，曾经的少年英雄现都垂垂老矣，过去明媚少女的鬓间如今也生了华发。

　　一百年前。前朝天子无道式微，导致九王割据战火纷飞，乱世一直在等着一位明主来将它归拢。当时还是楚国世子的成琮少时即有天子志，养精蓄锐，合纵连横以铁血之姿平定四海，威震八荒。不过十年便逐一兼并燕、赵、穆、卫、秦、齐、吴、郑在内的八个诸侯国，实现一统，定国号为“虞”，史称其为太宗。

　　太宗即位之初，封禅泰山寻问苍天治世之法无果后，头疼了好一阵儿。结果有天上朝时，上见前朝因严苛法度民不聊生，下见百姓因连年战火萎靡不振，灵光一闪，一拍脑袋决定推行道家的黄老之学，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此举一出，民意调查显示好评满满，就连虞朝建国初期的犯罪率也直线下降。大家伙儿都忙着扛起锄头架着织机埋头哼哧哼哧苦干，能过上安稳日子谁有心思喊打喊杀呀。

　　太宗就这样安安稳稳地统治了二十年，于四十二岁时猝然崩逝，因太子成稷此前谋反，太宗后期未设立太子，仅任命三皇子成恭监国。所以大臣们顺理成章推举三皇子成恭做了皇帝，史称仁宗。

　　仁宗顺应太宗的治理方法休养生息，还没来得及大刀阔斧进行改革，也没来得及留下子嗣，即位仅三年就意外丧生于骊山行宫的一场大火之中。百姓们皆是感叹天妒英才。

　　这可苦了那些庙堂上那些整天拿着朝笏缩着脖子装孙子的百官了，大部分人都只想在朝堂上装模作样混吃等死，奈何天不佑他成家，太宗刚坐稳龙椅二十年人没了；仁宗刚上位三年人没了；中间还出个成稷这样的不肖子孙想要篡权夺位，也闹到人没了！他娘的，那些白日里唯唯诺诺的大臣，哪个不是暗地里梗着脖子骂老成家风水有问题？

　　可骂完还得干活儿啊。仁宗死得突然，这下人没了，谁能顶上呢？好在朝堂上还有那么几个肱骨，于是在他们带头下，众臣们商量来商量去，又求佛又拜神。明面上在朝堂争得面红耳赤，背地里全都组团排队到庙里扔圣杯，老百姓看到都直挠头，背地里蛐蛐说上面那些人处理国家大事的方式方法咋跟他们田里人一个样儿呢？最终，为了保证得位的正统性，大家决定从宗室的旁支里过继一个。

　　千挑万选，他们看中了襄王的世子，成泓。成泓上位后果然没令众人失望，其行事之果决犹胜太宗，在位期间东征西讨开疆扩土，如今在位四十余载，史称高宗。

　　而老成家这段近百年的历史中，好巧不巧衍生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传说。传说，让事实有了发挥的空间，让历史成了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让这段故事得以让百年之后的人们仍能津津乐道。

　　传说，那日太子稷苟延残喘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倒在地上喘着粗气问高台之上的三皇子成恭，“三弟想要为兄这条命，何须演这么一场大戏？”

　　三皇子成恭闭眼不语，嘴角噙着一丝胸有成竹的得意笑容，扔出手中修长锋利的宝剑，目标直取成稷的胸口。预期中宝剑当胸而过的场景没有出现，太子府上空出现一个绿衫道人，他挥挥衣袖就将宝剑隔空卷开。成恭大惊急忙下令放箭，漫天箭矢齐齐向成稷飞驰而来，绿衫道人踩在云上，拍拍手，那些箭矢就齐齐掉落。成恭使眼色命令暗卫射杀那道人，谁知那道人招招手竟像变戏法一般就将昏死的成稷化成一团光，收进自己的衣袖里踏云而去。

　　成恭见状赶紧抢过身边侍卫的弓箭，弯弓搭箭一气呵成，箭矢破空而出，可此时哪里还有绿衫道人和成稷的身影？

　　所以这段传说，从废太子成稷的死亡开始，被后人讲成了许多版本的故事。我要说的，也仅仅只是众多故事中的一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