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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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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外不知何时又起了风,帘帷被风吹的翻卷又垂落,上面映着火把的倒影,悬在明灭的火光与夜色之间。
看守的骑兵听见里面的呜咽声逐渐归于平静,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不解。
其中一人眼神示意,就在他们想要进去查看情况时,军帐被席卷的风掀开,露出里面的人。
晏离背着静莲,脚步一深一浅的向外走。
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底又是那么的悲凉。
才刚重逢的人,如今已是阴阳两隔。
现在的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两名骑兵有些茫然,但也都识趣的向后退了一步,一时竟忘了拦住晏离。
赫连隽就负手站在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离去。
风卷过旷野,吹动他的衣袍,曾经常年征战留下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他微微蹙眉,面上不为所动。
赵璟见晏离要走,下意识便要上前阻拦,却被赫连隽一道眼神止住了动作。
“王爷?”他压低声音,语气不解。
赫连隽只无声地摇了摇头,随后吩咐道:“跟紧她。”
“是!”赵璟虽不懂王爷此举何意,却不敢多问,立即悄然跟上,不近不远地缀在晏离身后。
赫连隽立在原地,目光沉沉望向那一前一后逐渐远去的身影,似乎想到什么,眸色渐深渐暗。
他微微合眼,像在压下某种情绪。再睁开时,只余一片冷寂。
不知为何,夜风吹的更甚了。
晏离身上只披了件单薄的衣裳,昨夜还在雨中带路,现如今处在冷风中,身子便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
明明自己身体虚弱的要死,但还是坚持背着静莲没入林中。
至少她不能让静莲曝尸荒野。
哪怕不能为她风光下葬,也要在最后的时刻走的体面。
待寻得一处平坦地方时,晏离才小心的把静莲从自己背上放下。
看到她胸口的血迹时,方才在军帐内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是血、哀嚎、痛哭……
“殿下,动手吧。在死之前还能再见殿下一面,静莲已心满意足……”
“殿下!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晏离闭上眼睛,泪滴缓缓从她眼角处滑落,掉在衣裙上。
她动手了。
她亲手杀了陪伴自己十多年的丫鬟。
她们感情深厚,情如姐妹。
却在这一日,阴阳两隔。
晏离不知道她是该很岐人,还是该恨自己。
不远处的赵璟就抱着剑看她。片刻,粗狂的眉眼低垂,里面也蕴上了些复杂的情绪。
也无非是触景伤情罢了。
晏离待情绪平稳后,便手握匕首起身,她目测一下大概的地方,于是就用匕首在地上挖起来。
见此情景的赵璟眉心一跳。
她……这是要干什么?
难不成是要靠要靠这匕首挖出个坟来?!
天菩萨嘞!
那还了得!
他们还得潜入大梁的皇宫,三更必须回到此处。
要是等着她挖完坟,黄花菜都凉了!
不行不行——
赵璟当下就着急起来,他连忙上前用剑身挡住晏离的动作,再伸手把匕首从她的手中夺走。
“你个瓜婆娘!你就靠着这玩意儿能挖出来什么坑?都不够埋你俩姊妹儿的!”
晏离一开始不明所以,反应过来就要从赵璟的手中把匕首给抢回来。
但谁承想赵璟压根就不撒手。
“你快还给我!”晏离的脸上已经带了些愠怒。
“哎,”赵璟推开晏离,把匕首别在自己的腰上,对她吩咐道:“你就别忙活了,去营地喊几个兄弟来,记得让他们带上几个家伙!”
晏离没动,微微蹙眉看着赵璟。
他这是什么意思?
要帮自己?
她心下不解,谨慎地看着赵璟到底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注意到晏离不善的眼神,赵璟又急躁起来:“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晏离依旧不动,反问他:“你就不怕我半路跑了?”
闻言赵璟用未出鞘的长剑指着倒在地上的静莲,“你既肯为她埋葬,又舍得留她在这荒郊野岭吗?”
晏离没有反驳,沉默片刻后上前一把从赵璟的腰间把匕首抽回来。
“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想见到你那个什么王爷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璟脸上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他早些年从军后,便一直跟着赫连隽在前线打仗。
哪个时候他十九,而赫连隽才十五六岁,却在战场上展现出极强的谋略和作战天赋。
杀敌时英勇威武,布战时深谋远虑。
这两年幼帝登基,朝堂动荡不稳,赫连隽才从前线回来辅佐幼帝,仅仅是几个月的时间,就清除了朝堂上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可谓是雷霆手段。
所以赵璟打心眼里佩服赫连隽,自然也就容不得旁人在他面前对王爷出言不逊。
但晏离根本不搭理他,心思全都在埋葬静莲这件事上。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赵璟见她又是不为所动的样子,于是心一横,只能自己回到驻扎地去喊帮手。
但他又怕赫连隽怪罪下来,所以不敢闹出大动静,只能在军帐外蹑手蹑脚的招呼几个兄弟。
“你们几个,带上能用的家伙,跟我去林子里……”
说完他正要走,就见一阵风吹过,身后的军帐里传来一道不容忽视的声音。
“赵璟。”
他打了个激灵,在原地瞬间站直身子,“末将在!”
此时的赫连隽正端坐在军帐,虽未能看清外面的情形,但也猜的大差不差。
“赵将军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王的面前私自派遣骑兵。”
赫连隽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也更让人捉摸不透。
赵璟跟在他身边多年,也依旧未摸清这尊大佛的脾性。
他艰难地吞咽口水,找到了个蹩脚的理由:“王爷,我……是见夜深了,咱们要是再不去皇宫,可能就来不及了。”
“现如今唯一知道地方的就只有那名女子,您也看到了,她非要把她那好姐妹给葬喽,我也是想赶紧弄完,咱们好出发。”
赫连隽冷哼一声,“是吗?”
“自……自然是的。”
忽的,军帐内传来赫连隽的笑声。
“赵将军既然想做好人,本王自是不会拦着。”随即他话锋一转,声音冷的刺骨:“一刻钟的时间,本王见不到人,你们也就不用回来了。”
“是!”赵璟喜出望外,他朝赫连隽的军帐抱拳,语气满是感激:“多谢王爷!”
话落连忙带着几个骑兵奔向林间,找到晏离的所在地。
军帐内的赫连隽听着赵璟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漆黑的眸子看向帐帘,眼底的情绪深不见底。
随后他的视线转向面前的案几,上面铺着由上好绫罗绸缎所做成的卷轴。
他瞧上几眼,但光线实在昏暗,于是拿起旁边的火烛靠近卷轴一寸一寸仔细地观摩。
画上无他,只有一株草,看起来极为普通。
但是它的来历可不普通。
此草名为卷柏,又称九死还魂草。
传说是昆仑山上生长的一种仙草,具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它生长的地方是王母娘娘沐浴的天池岸边,有一年人间遭遇干旱、饥荒和瘟疫,天池的龙女不忍凡间的百姓受苦,于是偷偷摘下仙草来到人间,让无数濒死的百姓重获新生。
后来此事被王母得知,龙女被贬下饭,化身为还魂草,也就是卷柏。
也是他们此番前去大梁皇宫所找的东西。
这卷柏世间稀有,据他所知也才有三株,一株被北淮的开国功臣萧乐所服用,一株曾传闻在一小藩属国的境内,但无具体消息,是真是假无从得知。
剩下最后一株,就在南梁的皇宫里。
赫连隽把手上的烛火放在一旁,漆黑的眸子在火光的映照下晦明晦暗。
今夜,他们能否找到呢?
另一边,赵璟带着人赶来帮忙,却见晏离还蹲在地上,正用赫连隽留下的那把匕首铲土。
赵璟微微汗颜,若是让王爷知道他一直珍惜的宝贝,此时被人拿着干这种事会不会被气死。
“喂——”赵璟朝晏离喊了一声,“我可是带了好几个兄弟来帮你,王爷说了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你快点起来别耽误我们。”
闻言晏离的动作顿住,用余光瞥了赵璟几人一眼。
只见他们已经拿着家伙什开始在旁边挖了起来。
晏离并未出声劝阻,相反——她确实需要这几人的帮助。
只是没想到赵璟这人……确实仗义。
两人素不相识,且如今的关系也是剑拔弩张,而他却还是愿意来助她。
倘若没有这两天的遭遇,他赵璟确实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晏离垂眸,细长的睫毛遮盖住眼底,她站起身并收回自己的心思,随即向后退去几步,留给赵璟他们行动的空间。
一刻钟的时间极短,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才堪堪挖出一个约两米的坑。
赵璟把手里的家伙往旁边一撂,大刀阔斧地坐在地上,朝着晏离喊去:“喂,瓜婆娘,赶紧把你的好姐妹埋了吧。”
晏离冷哼,“用不着你提醒。”
“嘁~!”赵璟嫌弃的别过头。
把静莲简单的下葬后,晏离用木头给她立了个无字墓碑。
还不等她想多看几眼,赵璟几人就匆忙地拉着她回去复命。
毕竟赫连隽要真动起怒来,少不了他们几个吃不了兜着走。
就这样,晏离被他们连拖带拽的拉回驻扎地。
剩下的骑兵早已整装待发,列好的队伍里正缺赵璟几人。
眼见赫连隽撩起帐帘就要出来,他们连忙也站到队伍中去。
慌乱中,不知道是谁从后面撞到了晏离,使她向前踉跄几步。
正巧赫连隽从军帐里走出来,晏离还没有稳住身子就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两人皆是一愣。
男人结实的胸口撞的晏离脸疼,她还没缓过劲来就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阵笑声。
“姑娘这是何意?是逃走不成,想要色诱本王放你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