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公主在古代边疆》花小玲

2、府邸

　　少主府坐落在白水城西北边，浑厚的夯土高墙内，但见金铃悬于飞檐，彩帛缀满直曲回廊，廊柱上刻着苍狼图腾，只是柱上红漆已微裂，再细看彩帛也半新不旧，金玉其外难掩风沙侵袭。

　　往来仆从皆身穿窄袖皮袄，眉目深邃，虽举止恭谨，眼底却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怠色，望向公主一行人时眼中尽是藏不住的睥睨。

　　宁云昭面色平淡，稳步生风，领着两个丫鬟跟着引路的侍女穿过重重院廊。苍北国地处晟朝西北，土地贫瘠贸易不通，百姓靠着放牧囤粮勉强果腹，眼前少主府虽年久失修，但看得出府中造物都价值不菲。

　　引路侍女一路往北，繁华的庭院景色慢慢变得萧然敷衍起来。侍女领着她们进了处院落，推开一扇陈旧的木门，簌簌的灰尘不断地往下掉，侍女皱着眉捂住口鼻，微不可察地一撇嘴角：“到了到了，就是这儿了，小少主今晚回来，你们先收拾着吧。”

　　这院落不像是少主夫人的规格，更像荒废已久的冷院，院里野草疯长，一张石桌歪斜在院中，脚下的石阶布着绿绿的青苔。

　　她抬脚走进荒置已久的厢房，环顾四周打量了一下，空气是干暖的尘味，厢房的窗纸已破败不堪，阳光正透过那几个窟窿照进房屋，隐约可以看到后门处被野草吞噬的花圃。

　　她眼前一亮，像是看到什么好东西一样，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丫鬟从月得了指示，便从荷包里拿了锭银子放入侍女手中，那侍女有些讶异，忸怩小心地收下了银子。

　　此处清净又鲜有人来，打扫维修一下，是个好住处，何况后院还有花圃，意味着这里的条件可以种药。

　　宁云昭示意侍女可以离开，侍女眼神躲闪，似是下了什么决心，退下前对着主仆三人道：“我们小少主身份尊贵，公主今晚还是让着他些好。”

　　忍了一路的从星满心憋闷，见那侍女走出院落，终是压不住声音：“什么态度！我们好歹是持着和约圣旨，堂堂正正来的和亲公主，他们倒先摆出这种脸色……”

　　她淡淡地撇了从星一眼，从星便噤了声，乖乖和从月收拾屋子去了。

　　宁云昭倒不怎么恼，只是引路侍女离开前的眼神让宁云昭心头一凛，语意不详的劝告敲响了警钟，她眉头一皱，心中烦闷——自从穿越后，过的日子都不太安生。

　　身在古代有太多身不由己，比如和亲这事，身为和亲公主身系两国和平，一旦逃婚或自戕，战争的号角便会响在每一个平民百姓的耳边。

　　责任太过重大，但她还是想抓紧每一次机会活得更好一些，于是在晌午大部队要启程回朝的时候，宁云昭一人在凤鸾里细细梳理回忆书中情节，从男女主名字身份开端到主线发展和结局。

　　她记得男主名叫陆晏声，是晟朝镇国将军幼子，被皇帝猜忌导致灭族，镇国将军托人将唯一幼子从牢里救出后，陆晏声便逃往苍北国，故事一开始和亲公主身死，陆晏声混进苍北国大军里，屡得战功，一路扶摇而上，在攻占晟朝京都的路上和书中女主相遇，二人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现在想想，书中和亲公主死得非常蹊跷，劫财的土匪不贪财，要对她赶尽杀绝，护卫队疏于防范，姗姗来迟。

　　怕不是两国中的哪一方，狼子野心想撕破和约侵占，却又言不正名不顺，如果和亲公主在苍北国境内被不知哪方人马杀死，双方都拥有了开战的理由。

　　看来踏过死亡节点后依旧危险重重，得想办法先立足于苍北，活下来再说。

　　这样想着，她踏出房门穿过院落，也没带丫鬟，想独自在府中到处转转，以获取一些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小少主住在东房，妻妾们全都住西边的院落，宁云昭一边熟悉地形一边打量往来仆从们，神色倦怠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伤，做事动作滞涩，走路踉跄不稳，年纪稍大的都吊着眼梢打量人，神色倨傲。

　　宁云昭心下便有了思量，眼神往一众小厮那儿一撇，竟看到了个不该在此处的人。

　　那人相貌平平，身形却挺拔修长，虽与苍北国居民长得一般高，身形却不似他们那般健壮，他环顾四周心不在焉，显然没有在听领班训话。

　　宁云昭:“……”

　　他不是随大部队回朝了吗？难不成……

　　见他左顾右盼，似乎在寻人的样子，她想了想书中剧情任务，不由得心头一震：难不成是来保护自己的？！

　　现在男主在哪里她不知道，但是眼前这个可疑的“邱准”估计是男主在苍北国的好哥儿们石猛，这人长得俊俏秀气，自小因相貌被嘲讽看不起，后来他学会了易容，便热衷于时常换脸，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且此人极其重情重义，估计是宁云昭帮他治伤上药，他心生感恩于是特来报答的吧。

　　她越想越觉得有理，内心感动不已：石猛兄！好人啊！

　　——

　　潜入少主府比预想中简单。府中人情淡薄，个个明哲保身，骤然多出一张生脸孔，也没人在意，倒省得像他在和亲队伍里日日演戏。

　　他乔装打扮成府中小厮，装模作样边洒扫边找寻那深藏不露的永宁公主，只见她从西边院落出来往北厢房走去，他藏在廊柱后，与神色匆匆的永宁公主擦肩而过，拂起的微风中传来她身上特有的微苦药香，不久后她满目担忧地出现，手中还挽着那个熟悉的藏青色包袱。

　　陆晏声眉头微皱，悄声跟在她后头，随她进了西边院，厢房里时不时传来女子哀戚的呜咽声，永宁公主轻柔坚定地安慰着什么，他在院中寻了个地藏起，思量着等永宁公主一出门口，他这个角度正正好可以一剑毙命。

　　屏气凝神放缓呼吸，厢房里二人的对话声隐隐传入他耳——

　　“……这月才刚开头，我便被他打了六次，这日子……这日子……”

　　“你别害怕，总归先把伤治好了，剩下的再想想办法。”

　　“伤好了，伤好了有什么用……他一来还不是一样……”崩溃哭泣的女子突然顿住，“他今晚肯定去你那里，你要当心，小少主暴虐成性阴晴不定，他还特别厌恶中原人……”

　　陆晏声正无聊地甩着匕首玩，那女子惊慌的声音陡然变大：“你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放心吧，我有法子，”公主声音淡漠平静，“而且他这几天应当也不会再找你，你可以好好养伤了。”

　　偷听的陆晏声不置可否，公主身量纤纤，清瘦单薄，小少主虽是个酒囊饭袋，起码是个身高八尺的健壮男人，打起来谁输谁赢……

　　末了又想到那碗见效飞快的酒，他玩匕首的动作顿了顿，说不定她真有法子。

　　察觉到她往他这边漫不经心地一撇：“如要寻我，可到负雪院来，我住那儿。”

　　陆晏声:“……”

　　发现他了？

　　永宁公主已踏出正门几步，他手中的匕首却迟迟未发，将匕首收起，陆晏声嘴角微扬，觉得有趣。

　　北边负雪院？后边接连着一片荒芜的花圃，夜晚风声凄厉，阴森渗人，安排在这样的地方，她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但也没有日后了，如若今晚那个酒囊饭袋杀不死她，又或者真被她侥幸逃过，陆晏声会进屋帮她了结，顺便将这事推给小少主，斩草除根，两全其美。

　　想到这里，他唇边泛起一丝讥诮的冷笑，今晚不管情况如何发展，公主都必死无疑。

　　是夜，少主府邸灯火通明，一个八尺男子醉步踉跄踏进府门，他满口污言秽语地骂骂咧咧，一旁的侍从赶忙上前搀扶，还未靠近便被浓烈的酒气和脂粉香熏得屏住呼吸，醉酒男子猛然挥开侍从，力道之大，将人摔在地上久久未起。

　　“狗奴才！”醉酒男子双目赤红，短靴毫不留情地踩过那人手背，感受到那人微不可察的挣扎，他忽地咧开嘴笑了起来。

　　又重重地碾了几下，这才感到满意，而后将浑浊贪婪的醉眼望向负雪院的方向，“那中原来的贱\人没逃吧？”

　　另一个侍从战战兢兢回道：“回少主，没有。”

　　被叫做少主的男人又一脚踢开回话的侍从，抽出那侍从别在腰间的短剑，短剑冰冷的寒光映在他晦暗无神的眼里，嘴里囔囔自语道：“一下子死了就不好玩了。”

　　说完将短剑掷出，没入侍从小腿，鲜血喷涌，那侍从忍不住哀嚎起来，少主哈哈大笑，醉步阑珊地往负雪院走去了。

　　陆晏声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见他半途转弯去了趟兵器库，不一会儿就提了两个狼牙重锤出来。陆晏声眉头紧锁，心底生出睥睨和烦躁。

　　负雪院里冷冷清清，萧瑟凄然，房内昏暗的烛火跳动，少主一手提着一根狼牙重锤，脚步更显踉跄虚浮，堪堪走到房门前，浑浊的眼里泛着淫邪的光，一脚踢开本就岌岌可危的木门，木门吱呀一声坏了半边。

　　少主已经提着狼牙重锤走了进去，陆晏声低矮着身子，藏在门边的阴影中，坏掉的木门有道不小的间隙，可以看到房内景象。

　　身穿天水碧襦裙的永宁公主静坐于桌前，她轻轻抬眼，目光似乎透过身前显眼的酒囊饭袋，精准地投向他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