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糖约定》柒柒大王

6、会议室里的时空凝滞

　　一周后的周一上午十点，寻光科技的会议室。
　　林徽坐在长桌一侧，面前摊开着笔记本电脑和准备好的演讲大纲。她今天特意穿了件浅灰色的西装外套，内搭白色丝质衬衫，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这是她为了正式场合准备的“战袍”。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于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五六个团队成员。他今天穿了深灰色的三件套西装，眼镜换成了更商务的款式，整个人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气场。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林徽身上时，那层职业化的冷峻稍微融化了些。
　　“林小姐，久等了。”于宴在她对面坐下，声音平静专业。
　　“没有，我也刚到。”林徽微笑回应，同样保持着得体的距离感。
　　这是签约后的第一次正式项目会议。寻光科技的技术团队已经初步完成了内容管理系统的框架搭建，今天需要林徽提供更详细的工作流程反馈，以便进行下一步的优化。
　　“那我们开始吧。”产品经理李晴主持会议，“首先请赵总监介绍一下目前的开发进展。”
　　技术总监赵明打开投影，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简洁的界面原型。他开始讲解系统的各个模块：选题管理、素材库、配方计算、剪辑辅助、数据分析……
　　林徽认真听着，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当赵明讲到“智能配色建议”功能时，她举起了手。
　　“赵总监，关于这个功能我有个问题。”林徽说，“甜品的外观配色确实很重要，但很多时候灵感来自于意外——比如某种水果切开的颜色渐变，或者食材混合时产生的微妙变化。如果系统过早给出‘建议’，会不会限制创作的随机性？”
　　赵明推了推眼镜：“这是个很好的点。我们可以在设置里增加‘灵感模式’，开启后系统只记录不干预，等到创作完成后，再提供优化建议。”
　　“这个方案可以。”林徽点头，“另外，我注意到素材库的分类逻辑是基于常见甜品类型。但我的内容有时候会跨界，比如把法式技巧用在传统中式点心上。分类能否更灵活一些？”
　　“可以增加标签系统。”于宴突然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让创作者自己打标签，系统通过机器学习逐步理解她的分类逻辑。”
　　他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响起，冷静而清晰。林徽看着他，发现当他谈论技术问题时，整个人会进入一种高度专注的状态，眼睛会微微眯起，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轻敲——这是她熟悉的小动作。
　　“于总的建议很好。”赵明快速记录，“我们可以在下一版迭代中加入这个功能。”
　　会议继续进行。林徽提出了十几个问题和建议，寻光科技的团队一一回应、记录。整个过程中，于宴大多时间保持沉默，但每次他开口，都能精准地切入问题核心。
　　一个半小时后，会议进入休息时间。
　　“大家休息十五分钟。”李晴宣布。
　　团队成员陆续离开会议室去接水或去洗手间。很快，房间里只剩下林徽和于宴。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林徽低头整理笔记，能感觉到于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紧张吗？”于宴问，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
　　“有一点。”林徽老实承认，“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参与这种深度的产品开发。”
　　“你表现得很好。”于宴说，“提出的问题都很专业，而且切中要害。”
　　“这三年我也学了不少。”林徽微笑，“不只是做甜品，还有内容运营、数据分析、甚至基础的编程——为了看懂后台数据。”
　　于宴的眼神里闪过欣赏：“我知道。你去年夏天发的那期‘用Python分析甜品趋势’，我看了三遍。”
　　林徽惊讶：“你还看那个？那期流量其实不太好，太硬核了。”
　　“但我很喜欢。”于宴认真地说，“看到你把两个看似无关的领域结合得那么好，我很……骄傲。”
　　他说“骄傲”时，声音很轻，但分量很重。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李晴端着两杯咖啡进来：“于总，林小姐，咖啡。”
　　“谢谢。”林徽接过。
　　李晴放下咖啡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犹豫了一下，说：“林小姐，我有个私人问题想请教——我女儿下周生日，她很喜欢你的视频，我想亲手给她做个蛋糕，有什么适合新手的配方推荐吗？”
　　林徽立刻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这是她的习惯，随时记录灵感。“李经理的女儿多大？喜欢什么口味？”
　　“十岁，喜欢巧克力，但不要太甜。”
　　“那可以试试这款。”林徽快速在本子上画了个草图，“巧克力戚风蛋糕，夹心用酸樱桃酱平衡甜度，外层用巧克力甘纳许，简单装饰一些新鲜莓果。我可以把详细配方发给你。”
　　“太好了！”李晴感激地说，“我女儿肯定会高兴的。”
　　她离开后，于宴看着林徽：“你总是这样吗？随时准备帮助别人。”
　　“举手之劳而已。”林徽喝了口咖啡，“而且，能让人通过甜品感受到快乐，这是我最喜欢的事情。”
　　于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高三那年，我妈妈生日，你帮我做的那个柠檬挞，她到现在还记得。”
　　林徽的手顿了顿。
　　那是高三下学期，于宴提到他妈妈快生日了，但家里气氛因为公司事务一直很紧张。林徽悄悄做了个柠檬挞让他带回去，卡片上写着：“生活有时酸，但总有甜在后面等着。”
　　“阿姨……喜欢吗？”林徽轻声问。
　　“那是那段时间，她第一次笑。”于宴的声音有些低，“后来公司出事，家里很多东西都卖了，但她一直留着那个装柠檬挞的盒子。”
　　林徽感到鼻腔一阵酸涩。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团队成员陆续回来。会议继续。
　　下半场会议讨论的是“科技与生活美学论坛”的具体安排。林徽的演讲被安排在第二天下午，主题是“当甜品遇见代码：数字化时代的味觉革命”。
　　“这是论坛的议程。”李晴递给林徽一份文件，“林小姐的演讲时长是四十分钟，包括十分钟问答。我们会提前安排彩排，现场会有提词器。”
　　林徽翻看着议程，发现自己的名字旁边写着：“特邀嘉宾：林徽，‘蜜糖日记’创始人，新生代甜品文化推动者。”
　　“这个头衔……”她看向于宴。
　　“我写的。”于宴坦然承认，“有问题吗？”
　　“有点……太大了。”
　　“你配得上。”于宴说得很坚定，“你不只是在做甜品视频，你是在重新定义这个时代人们对甜品的理解。这就是文化推动。”
　　他的肯定让林徽心头一暖。
　　会议结束时已经中午十二点半。李晴提议团队一起午餐，林徽正准备答应，于宴却突然说：“抱歉，我和林小姐中午已经有安排了。”
　　所有人都愣了愣，包括林徽自己。
　　“啊，好的好的。”李晴反应很快，“那于总、林小姐，我们下午见。”
　　团队成员离开后，林徽看向于宴：“我们……有安排？”
　　“嗯。”于宴收拾着桌上的文件，“带你去个地方吃饭。顺便，聊聊演讲的事。”
　　“在哪里？”
　　“公司食堂。”
　　林徽以为自己听错了：“食堂？”
　　“我们的食堂还不错。”于宴笑了笑，“而且，我想让你看看寻光科技的日常。”
　　寻光科技的食堂在二楼，一整层的开放空间。落地窗外是城市景观，室内设计简洁现代，有自助餐区、面档、沙拉吧，甚至还有个小小的咖啡角。
　　正值午餐时间，食堂里坐满了员工。当于宴带着林徽走进来时，不少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于总好！”
　　“于总今天来食堂了？”
　　打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于宴一一颔首回应，态度温和但保持距离。
　　两人取了餐，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林徽的盘子里是简单的三菜一汤，于宴的则更简单：一份沙拉，一杯咖啡。
　　“你吃这么少？”林徽问。
　　“习惯了。”于宴说，“创业初期经常顾不上吃饭，胃不太好。”
　　林徽想起陈默说的“吃了一个月泡面”，心里微微一紧。
　　“于宴，”她放下筷子，“那三年，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于宴动作顿了一下，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最困难的是第一年。”他缓缓开口，“我爸的公司破产，资产冻结，家里房子被抵押。我从一个什么都不用愁的富二代，一夜之间变成要帮忙还债的普通人。”
　　食堂的喧闹声仿佛在这一刻远去。
　　“我妈把她的首饰都卖了，我爸一夜白头。我放弃了上海的录取，上了本地大学的计算机系，因为我知道这是最快的出路。”于宴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大一下学期，我开始接外包项目，写代码到凌晨三四点是常态。大二，和两个同学一起创业，我们挤在二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吃泡面，写方案，见投资人。”
　　他看向窗外，侧脸的线条在日光下显得有些锋利。
　　“最困难的时候，我们三个人的账户加起来不到一千块钱。下一笔融资迟迟不到，工资发不出来。有个合伙人的女朋友跟他分手了，说跟着他没未来。”于宴顿了顿，“那天晚上，我们坐在出租屋的天台上，一瓶白酒三个人分。我说，如果下个月还融不到资，我就去打工，至少把你们的工资发了。”
　　林徽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筷子。
　　“但第二天，我们收到了第一笔天使投资。”于宴转回头，看着她，“五十万，不多，但够我们撑半年。后来产品上线，有了第一批用户，再后来A轮融资……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林徽能想象其中的艰辛。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轻声问。
　　“因为我不想你从别人那里听说。”于宴认真地说，“那些苦日子已经过去了，但它们是真实发生过的。我不需要同情，但我希望你知道——这三年，我没有一刻忘记过我们的约定。我只是在用我的方式，为这个约定创造实现的条件。”
　　林徽的眼眶发热。
　　她想起自己这三年的不易：宿舍里的小电锅，深夜的剪辑，面对质疑时的坚持。但她至少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有父母的支持，有粉丝的鼓励。
　　而于宴，在背负家庭债务的压力下，在创业的生死线上挣扎，却还默默关注着她的每一步成长，为她准备着那个“深夜烘焙实验室”，收集那些专业书籍。
　　“于宴，”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不需要一个人扛这么多的。”
　　“现在不用了。”于宴微笑，“公司走上正轨，债务大部分还清，而且……”他看着她，“我重新找到你了。”
　　午餐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离开食堂时，不少员工偷偷打量他们，窃窃私语。
　　“他们在议论我们。”林徽小声说。
　　“让他们议论。”于宴坦然道，“你本来就是我要合作的重要伙伴，也是……”
　　他没有说完，但林徽懂那个未尽之言。
　　下午的会议主要是论坛的细节敲定。林徽的演讲稿已经完成初稿，需要和寻光科技的公关团队一起润色。
　　“林小姐的文稿写得很好，专业性和可读性平衡得很棒。”公关总监是个四十多岁的女性，说话干脆利落，“只需要在一些地方增加一点故事性，让听众更容易产生共鸣。”
　　“故事性？”林徽问。
　　“比如，可以讲讲你为什么会开始探索甜品与科技的结合。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契机？”
　　林徽想了想，看向于宴。
　　于宴点了点头，鼓励她说出来。
　　“其实，最开始是因为一个人。”林徽缓缓开口，“高三时，我认识了一个很擅长编程的同学。他告诉我，写代码和做甜品其实很像——都需要精确的配方，都需要调试，都是为了创造美好的体验。”
　　会议室安静下来。
　　“虽然后来我们失去了联系，但他说的那句话一直影响着我。”林徽继续说，“所以当我开始做博主后，很自然地去探索这两者的结合。我想证明，传统与现代、手艺与科技，不是对立，而是可以互相滋养的。”
　　公关总监快速记录着，眼睛发亮：“太好了！这个故事很有感染力。我们可以稍微调整一下表述，让它更贴合论坛的主题。”
　　会议结束后，于宴送林徽到电梯口。
　　“今天谢谢你。”林徽说，“不仅是为会议，还有……午餐时的那些话。”
　　“应该的。”于宴按下电梯按钮，“明天上午十点，我们在论坛场地彩排。我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过去就好。”
　　“好。”于宴没有坚持，“那明天见。”
　　电梯门打开，林徽走进去。在门关上的前一秒，她看到于宴还站在原地，目送着她。
　　电梯下行，林徽靠在轿厢壁上，深吸一口气。
　　今天一天，她看到了于宴的很多面：会议上专业冷静的CEO，午餐时坦诚过往的创业者，还有那个始终记得三年前每一个细节的于宴。
　　这些面叠加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更完整、更真实的他。
　　而她心里那道因为三年等待而筑起的墙，正在一块一块地松动。
　　走出寻光科技的大楼时，傍晚的阳光正好。林徽拿出手机，给苏晓发了条消息：
　　“我想，我可能要重新考虑一些事情了。”
　　苏晓秒回：“关于于宴？”
　　“嗯。”
　　“终于开窍了？我早就说了，这种又帅又有能力还痴情三年的男人，错过就是犯罪！”
　　林徽笑着收起手机，走向地铁站。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而前方的路，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