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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山顶咖啡厅的偶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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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林安然跟着公司里的金姐和张部长,一起陪从广州来的客户来这里转转。客户一行人昨天刚到光阳,对这座城市还充满新鲜感。徐妖精特意交代要“接待好”。金姐作为当地人,就带着一行人来到了九峰山上的网红咖啡厅。
光阳是个不大的城市,靠山靠海,四季分明。春天的九峰山各种绿色交杂,尤其好看,也是光阳的经典景点之一。
此时正是下午,阳光柔和,九峰山的观景台就在山顶处,有一片面朝山谷的宽阔平台,视野开阔。观景台旁边一排建筑中有一家小巧别致的咖啡厅,金姐带着来的咖啡厅就处在里面,据说是来光阳必打卡的地方。咖啡厅不大,装潢却极有风格,一整面落地窗外便是悬崖与山谷。“梅花冰淇淋”就是这家的招牌,深得游客和当地人的喜爱。
“这家店的梅花冰淇淋是季节限定哦,里面用了真正的梅杏汁做冰淇淋,还有很多可爱的恶粉色的梅花糖果做点缀,酸酸甜甜的很特别,算是这里的特色美食之一吧。何老板一定要尝一尝。”金姐点完餐之后,给客户介绍着。她是典型的那种“气氛掌控者”,哪怕语言切换频繁、客户性格各异,也始终游刃有余。
客户姓何来自广州,是一个多少带着一点口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微胖的中年人,他总是笑呵呵对着金姐点头,露出感兴趣的神情,说道:“那我一定要试下先。”
张部长也笑着说:“光阳城市小,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不多,这个冰淇淋算是有点本地特色了。对吧,安然?听说,你经常爬这里的山,这个冰淇淋应该经常过来吃吧?”
林安然被点了名,下意识抬头,微微一笑:“是的,这个冰淇淋很有名,听说来过的人都会专门过来吃这个。”她没有说自己没有吃过,因为自己每次可能爬不到山顶就往下撤了,也没有说自己很少吃太凉的东西,只有盛夏的时候才会买一只两只的雪糕吃。
冰淇淋很快端了上来。杯子细高,上面是浅粉色的冰霜和花瓣状的梅花装饰,色彩很讨喜。林安然和金姐两人要的美式咖啡也被端上来。服务员动作很轻,杯子放下时几乎没有声音。林安然拿起被子,感到一种冰凉直冲指尖。她低头看了看。
果不其然。好几块冰块漂浮在深棕色的液体中,很扎眼。杯壁凝着水雾,仿佛下一秒就会滴下来。她暗自叹了一口气,懊悔随之而来。刚才应该提醒金姐给自己点热的。韩国人似乎尤其偏爱冰美式,哪怕是冬天也不例外。
林安然低头盯着杯子,眉心皱了一下,伸手把咖啡拿过来,迟疑地抿了一口,冰块敲着杯壁的声音显得尤其刺耳,很凉,她下意识咽了下去,苦味和冰寒混在一起。她放下杯子,轻轻皱眉。不舒服的感觉从小腹传来。特殊时期,看来还是不能勉强。
“怎么了?太苦?”金姐注意到她的神色,关切地问。
“没事,”她勉强笑笑,“外面的风景挺好的,我去走廊上看看风景。”
金姐没多想,只点了点头。提醒她,小心地滑。
林安然起身,端着那杯冰美式,推开玻璃门走到外面的走廊上。走廊静悄悄的,只有风声穿过木梁之间的缝隙,偶尔发出低沉的呜咽。她站在走廊的一角,靠着木制的栏杆,把那杯冰咖啡端起来仔细地看了看。冰块一个个透明着、漂浮着、闪着光。
她慢慢蹲下身,用吸管里一块一块地把冰挑出来,小心翼翼地丢进垃圾桶。动作有些笨拙迟缓,却仍旧固执地继续。
空气中有淡淡的松木香味,林安然听见鸟在远处叫,几声而已,然后又是一阵风吹来。很是舒服。她把一大半冰块都挑了出来,忽然看见角落放着一台饮水机。她仿佛得救一样走过去,饮水机里的热水,正适合混进冰美式里调和温度。
她松了口气,把冰咖啡轻轻靠近出水口,接了一点温水进去。温度变得柔和了些,林安然再次尝了一口,果然比刚才好很多。她不自觉漏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正要转身回咖啡厅时,她忽然感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缓缓抬头,顺势看去。那张靠窗的长凳上,坐着一个男人。那天爬山遇到的奇怪帅气的男人。
他穿着很随意又很固定,T桖,短裤、拖鞋,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膝盖上,整个人慵懒地坐着。他漏出的腿真的好白,白的晃眼,坐在那里什么不做都特别显眼。他右手握着的冰咖啡,几乎全新未动。头上扣着顶蓝色棒球帽,帽檐压得极低,大半张脸都埋在阴影里,堪堪遮住了眼睛。若不是偶尔有微风拂过,掀起他额前几缕柔软的发丝,林安然几乎要错觉他是尊静止的蜡像,而非活生生的人。
她就那样僵在原地,呼吸蓦地一滞,原本平稳的心跳不知怎的突然乱了节拍,咚咚地撞着胸腔。更让她无措的是,他竟丝毫没有被人偷看后该有的自觉回避,那份坦然直白的注视,反倒让林安然莫名心虚起来。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得体,才引来了这般打量?她下意识地低头打量自己:淡米色连衣裙衬得身形温婉,白色修身外套利落合身,妆容是精心打理过的清淡自然,晨起扎好的头发也依旧整齐,找不出半分凌乱。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那目光既无半分温柔缱绻,也不带丝毫敌意锋芒,更绝非猎奇般的贪恋,反倒像一片无波的湖水,轻飘飘划过她的身形,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确认她的存在,下一秒便又放空飘远,落回窗外的风景里。他的瞳孔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深邃难测,让人完全捉摸不透他真正的心思。
不适感一点点蔓延开来,林安然心里渐渐升起几分恼怒。她深吸一口气,不再躲闪,反而抬起眼,不动声色地回望过去。那目光里带着些许明晃晃的怒意,不算凶狠,却字字清晰地传递着一层意思:“请你有点礼貌。”
仿佛是接收到了她的情绪,男人终于收回了视线,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捏着冰咖啡杯,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动作依旧是那副慵懒的模样。
林安然没再理会他,抿了抿微干的唇,咽下一口微凉的咖啡,转身便要走回店里。可店门口的地面不知被什么打湿了,格外湿滑。她刚一踩上去,鞋底便不受控制地打滑,身子猛地一个踉跄,一声短促的惊呼声脱口而出,手里的水杯险些脱手泼洒。她下意识地稳住脚步,指尖紧紧攥着杯身,另一只手抬手轻轻按在胸口,感受着胸腔里咚咚狂跳的心脏,好在杯里的咖啡没洒也没摔,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本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般径直走过,可眼角的余光还是不受控制地飘向了窗边的男人。大概是觉得被他看见了这窘迫的一幕,她心里莫名窜起一股羞恼,狠狠瞪了他一眼,咬了咬下唇,故意抬高下巴,攥紧水杯昂首挺胸地往店里走,姿态硬撑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捧着那杯刚调整过温度的咖啡,林安然默默走回桌旁。方才那一丝怔忪与羞恼,被她强行按回心底,脸上重新恢复了平静。
回到桌边时,张部长正一边慢悠悠地舀着梅花冰淇淋,一边感叹:“这家的冰淇淋是真不错,梅杏味很足,酸甜可口,广州那边是不是梅杏这种果子呀?”
何老板笑着点头:“是啊,这是一种果子吗?
金姐介绍说;“是的,是梅花的果子。用这种果子加糖腌制,出来的汁水可以泡水喝,也可以作为调味品用来拌凉菜。”看到了林安然进来,知道她擅长料理就问道:“安然,你们平常用梅杏汁调味吗?”
林安然摇摇头,说道:“很少用。超市里好多调味品跟我们平常做饭用的两样的。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特色与口味吧。”
何老板喝了口咖啡,语气里满是期待:“你们李总和徐副总说,晚上要带我尝尝当地的特色美食,具体是什么还没说呢。不过我听着,李总老家是平城的吧?那口味应该跟我们那儿差不离,他推荐的,想必错不了,我现在都有点期待了。”
“平城” 两个字像细小的针,轻轻刺了林安然一下,她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一紧,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僵。
旁边的张部长立刻接话:“可不是嘛!何老板,这还真是巧了,安然也是平城人,他们俩是老乡呢!”
何老板闻言,立刻转头看向林安然,眼里带着几分真切的赞许,笑着用略带粤语腔调的普通话说:“怪不得呢!平城果然是出帅哥靓女的好地方!这位靓女仔,你个样真系正,气质仲好掂!”
林安然还沉浸在方才的思绪里,一时没应声。身旁的金姐见她发愣,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打趣道:“看看我们这位大美女,又在这儿发呆啦。” 被金姐一碰,林安然才猛然回过神:“谢谢何老板夸奖,我长得其实很普通,算不上好看的。”
这时,张部长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身子往前探了探,压低声音问道:“对了,你们有没有听说?这次地方议员的竞选,九峰山的‘地主’也参与了?”
金姐闻言,立刻点头附和:“你说的是 1 号候选人金政宰吧?他倒不算九峰山的‘地主’,真正的主人是他哥哥,金氏财团的主人。不过要说竞选胜算,他确实挺大的,毕竟后面有财团扶持,感觉他当选的希望不小。”
何老板听了,立刻笑着打趣金姐:“金政宰?姓‘金’?这不跟你一个姓嘛!该不会是什么表叔、远房亲戚之类的吧?”
金姐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摆着手说道:“哎哟何老板,你可真会开玩笑!要是真沾亲带故,我早拿着名片找上门去攀关系啦!可惜哟,人家金候选人那样的大人物,估计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再说了,‘金’这个姓在韩国本来就特别普遍,不算什么稀奇的。”
何老板也跟着笑了起来,顺着话头说道:“那倒也是!不过就算不是亲戚,好歹也是本家,这缘分也挺特别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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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风景开阔,远处山峰如莲,云海在峰峦间漂浮。风偶尔吹过枝叶发出窸窣声,松针轻轻颤动,草叶微微拂动。偶尔有游客从窗外走过,远远影子一闪而过。
咖啡厅内部光线温暖,落地窗外阳光斜射进来,一斑一斓洒在木质地板上。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欢声笑语仍然在空气中交织回荡,不知不觉间,众人已经在外停留了两三个小时,快到下班的时间了。林安然无意间抬眼,透过澄澈的玻璃墙望向走廊,那是男人之前一直坐着的长凳。然而此刻,原本该有身影的地方只剩一片空荡荡的清冷,他已无声无息地悄然离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