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的美人鱼》九峰山

18、中餐厅的相遇（一）

　　最终大家谁也没去成烤肉店，也没去生鱼片店。一家歇业，另一家人满为患，需要排很长时间的队。最后一行人去了一家口碑还不错的中餐厅。吴勉导航着，七拐八绕地把他们带进了一条略显冷清的小巷。巷子尽头，一盏红灯笼轻轻晃动着，映照出“东北人家”几个手写体字样的招牌灯箱。

　　门面不大，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玻璃窗被厨房里腾起的蒸汽熏得半模糊，门口蹲着两只猫，正一动不动地盯着锅包肉的宣传画。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熟悉的油烟香，混合着炸东西的面糊香气和葱姜爆锅的呛辣味，让人鼻腔一热。

　　这是一家典型的家庭式中餐馆，夫妻俩是东北人，男主人负责炒菜，女主人负责招呼客人。店里位置不多，只有五六张桌子，都已经坐满了。大厅最里侧隔出一个小厨房，菜都是在里面炒的，隔着磨砂玻璃能隐约看到火光跳动，炒锅“哐哐”地响着。

　　“人太多了，现在要等一下。”看到来了新客人，老板娘笑着迎上来，语速飞快，却不失热情，“几位先在休息区坐一会儿吧，等腾出桌来就给你们安排。”

　　她把他们领到门口收银台旁边的沙发区。那儿只有两张旧皮沙发，中间摆着一张木头小茶几，上面放着一个手工编织的小盘子，里面散乱地堆着几种糖果：老式的山楂糖、清口的薄荷糖，还有两三块花生糖。林安然坐下后下意识地挑了一颗山楂糖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很开胃，也很舒服。家乡的味道，倒是让等位的焦躁感缓和了一些。

　　在这里的超市不管是山楂片、山楂圈还是山楂糕都没有。连前一阵冬天这里流行起来的冰糖葫芦也没有山楂味的，都是用水果做得，更有甚者还有棉花糖口味的冰糖葫芦。在这里，人们好像并不是认识山楂。

　　老板娘转身又去厨房招呼客人了，餐厅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此起彼伏，炒菜声、油炸声夹杂在一起，混合着各种香味，反而让人心安。

　　周周和于静一边斗嘴一边挤出门去，去了附近的千元店。两人都不是爱等的性格。吴勉去停车去了。剩下林安然一个人留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糖纸，脑袋却被不远处厨房的烟火气牵引着，一时间竟有些发呆，分不清自己身处国内还是国外。

　　国内的蔬菜种类很多，去了餐厅会有各种应季的蔬菜，而且蔬菜的价格也很便宜。但是在这里却不一样。菜比肉贵..........

　　在韩国的超市，每种菜都整整齐齐地被塑料膜包好，放在统一规格的小托盘上。包装袋里菠菜、小白菜、香菜……每种都不过几根，分量少得可怜，价格却很贵。最小的也要2000韩币，贵一点的甚至飙到5000韩币—将近三十块人民币！那一包绿油油的菜叶，能买一大碗国内的牛肉面了。

　　每次她去超市的时候，都得先在心里说服一下自己。可真正站在货架前，她迟迟下不了手。那种被定价隔绝于熟悉生活之外的感觉，让她突然明白什么叫“异乡感”。

　　眼前这家餐厅应该不会有太多的炒时鲜，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菜单。墙上的菜单是手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异常亲切。菜式不多，地三鲜、锅包肉、炸茄盒、干锅豆腐丝、手工饺子.........，虽然很普通但是在国外已算是难得了。

　　这时，老板娘又端来了一小盘爆米花和一杯热咖啡放在小桌子上，安抚道：“现在人有点多，你们慢慢地等着，别着急哈。”

　　“谢谢您。我们不着急的。”林安然接过咖啡，轻轻道谢，心里暖了一下。听她这么说，老板娘接着忙去了。

　　林安然刚端起水杯，正要抿上一口，身后餐厅里间的门突然 “砰” 地一声被猛地推开！那突如其来的巨响让她心头一震，手里的杯子微微晃动，下意识地猛地抬头望去。

　　门口出现的人身形透着几分熟悉，是那个奇怪的男子。现在的他却又和印象中截然不同 —没有穿拖鞋短裤，反倒一身挺括的正式装束，只是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干裂的唇瓣毫无血色，眼角还泛着不正常的红。他脚步虚浮踉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支撑不住倒下。

　　他径直走向收银台，低头看着桌上的薄荷糖，伸出手，一颗一颗地把糖塞进嘴里，动作急切又机械。几秒钟后，他像是失去理智似的，干脆直接抓了一大把猛塞进口。

　　“咳........咳咳！”下一秒，他就开始剧烈咳嗽，整个人弓成一团，糖果从口中掉了出来，噼里啪啦地滚了一地。

　　林安然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咖啡杯，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狼狈动作。

　　她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场面中回过神来，又一个男人也跟着走了出来。

　　这人穿着整洁的西装，三七分的分线油头，整齐服帖，神色间带着一丝焦急。他快步走到奇怪的男人身边，一边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一边对老板娘和周围的人，温和的道歉：“对不起，我朋友他喝醉了，给大家添麻烦了。”

　　就在这时，眼神朦胧的男人忽然抬头，视线定格在林安然脸上。他眼神迷茫，却忽然有了一丝清明。下一秒，他竟然站起身，缓缓朝她走来。

　　林安然心一紧，本能的转头不跟他对视。

　　他像是没有力气一般，瘫软的坐在了林安然对面的沙发里，皱着眉，侧头靠在沙发上，脸色更白了，仿佛体温正在迅速流失。

　　“哎呀妈呀，这是咋的了？喝多了呀？”老板娘闻声赶来，皱着眉心疼地看着地上被喷的到处是的糖果。。

　　“没事没事……我来收拾，先结账吧，不好意思。”那人的朋友连忙解释道。

　　老板娘摆摆手，转身去结账，嘴里还念叨：“我就说吧，长得再帅也不能贪杯，这酒量也忒差了。”

　　那人的朋友结完账，又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五万韩元递过去，“真的不好意思，收拾也麻烦了，咖啡给我们来一杯。”

　　老板娘本来有点生气，但是看见那张大票还是默默收下了：“那我给你们冲一杯去。”

　　场面暂时恢复平静。林安然不想和这场闹剧有任何瓜葛，于是拿起咖啡杯，正要起身离开。然而，她刚站起来，对面的男人就睁开了眼。那是一双深邃的眼睛，带着一点恍惚，却又藏着说不清的情绪。他盯着她，眼神从迷茫转为清明，再到莫名的沉静。

　　林安然一时不知所措。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不像是酒气，而是一种淡淡的清冽味道，像是雪松的味道，这股味道真的是好熟悉.........。

　　他忽然前倾，动作轻却迅速。林安然下意识往后靠去，但手里的咖啡杯还没收回来，就被他一把拿了过去。

　　“等等..........”话音未落，他已经将杯中残余的咖啡一饮而尽。那动作太过自然，仿佛那杯咖啡就是他自己的。

　　“你……”林安然一时语塞，一时怔住了，脸色涨红。

　　他的朋友脸色微变，立刻上前一步，轻声道歉：“真的非常对不起，他酒量不好，今天情绪也不太稳定，请多担待。”

　　他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抽出一瓶矿泉水和一瓶药，倒出几粒黄色的药片，蹲下身子喂男主吃了下去。男人终于不闹腾了，靠回沙发上闭上眼，像是睡着了，眉头紧皱着，呼吸微急。

　　喝酒了吃药吗？她被这一连串的举动弄得有些无语。她不是个爱计较的人，可这口没喝成的咖啡还是让她心里堵得慌。偏偏对方现在连句道歉都说不出，她又不好真发火。

　　这时，西装男再次朝她鞠了一躬，语气诚恳：“真的很抱歉，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林安然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算是接受了道歉。毕竟……他朋友的态度是真的好，而且她也看得出，他的朋友一边照顾人一边还要稳住场面，实属不易。

　　他的朋友接了一个电话，出门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