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的美人鱼》九峰山

2、车祸

　　釜山 大寒

　　咖啡厅门口的风铃轻轻地响了几声。吧台上工作的店员抬起头，看到来人的一身狼狈后愣了几秒后，很客气的微笑打招呼“??????????”。进来的女孩大约20多岁，身形高挑，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厚羽绒服，围着同色系的围脖，脚上是一双笨重却保暖的雪地靴挂着未化开的积雪。她没有带帽子，头发披散着，黑亮的发丝缠绕着些许雪粒。脸颊冻得发白，鼻尖却通红。她没有化妆，五官清冷但是大气。她在门口站了两秒，似乎在适应突如其来的温暖。然后走向柜台，对店员说了句韩语，语调带着些生涩。店员没太听懂，她急忙低头翻开手机，对着翻译软件念了一句：“??????....... ??......????....... ?? ?? ??????.（请给我一杯……很热很热的珍珠奶茶。）”

　　店员迟疑了下，有些抱歉地摇了摇头：“???????? ???? ???? ?????? ?????? ????????.（我们……这里没有珍珠奶茶。只有咖啡、柚子茶、绿茶……）”

　　女孩明显愣了一下，眼里浮上一层失落。不是情绪崩溃的那种失落，只是那种——你以为终于可以靠岸了，却发现岸边没有灯火的错愕。

　　“那……”她眨了眨眼，叹了一口气，又拿出翻译软件打完字念了念：“????????...... ??????..... ????。。。。。 ?? ?? ?? ??????????????.那随便……随便一杯热的，甜的……水果茶就可以了。我要带走”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有点发虚，像是身体已经快到极限，又极力维持着体面。吧台里店员担忧的看着她，点了点头，说：“??????????. ????????. （好的，您坐一会儿，我马上给您做。）”

　　女孩点点头，轻声道谢，然后走向角落里的一张小桌子坐下。她像是很冷，大衣脱没有脱，双手交握着放在腿上，整个人蜷得很小。

　　外头的雪还在下，风铃还在响，但她林安然终于不再站在风里了。

　　.................
　　柚子茶马上做好了。林安然结完账，小心地接过那杯热腾腾的茶，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口。太烫了，烫得舌尖发麻，眼角也被蒸汽熏得微微泛红。但是也很甜很甜的，像小时候吃过的糖渍柚皮的味道，有着温柔的果香，果香中，又隐隐透出一点点苦。她一口一口地喝下去，茶水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温暖从身体深处慢慢升起。藏在心底的疲惫，不经意被热茶化开。
　　雪开始变小了，她仰着头看了看天空，雪静静地落在她的睫毛上、鼻尖上、唇角上，微凉的触感让她不自觉地轻轻颤了一下。她抬手，摸了摸自己挂着雪珠的睫毛，轻轻笑了。那笑容苍白，却像是干裂大地里冒出的一株青绿小草，生涩却执拗地宣告着——

　　“活着……也没那么糟。”她轻声自语，眼角甚至浮出一丝不明显的笑。
　　.............

　　林安然又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静静地喝完那杯柚子茶，她拿出手机查了查回光阳的大巴车时间。下午4点是最后一班了，她站起身，准备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吱——”的刹车声。

　　她回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山路。

　　一辆黑色轿车正以一种完全不合常理的速度，从弯道猛地冲下来。那段路本就陡峭，加上雪天湿滑，车身一路打着旋，在人群惊叫中，撞向了路边坐着人的长椅。巨大的撞击声轰然炸开，金属扭曲，玻璃碎裂。

　　那辆失控的轿车最终制停的位置离林安然很近，她被吓呆了，动却动不了。那种熟悉的惊恐像是锁住了她的脚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前方两个游客被车撞飞。

　　一个人狠狠摔在她后面的树林里，另一个人则翻滚着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她脚下。

　　温热的、刺鼻的血，从林安然脚下那人脸上、身上喷涌而出，鲜红浓稠，溅到了她的羽绒服上，也溅进了她的眼里。

　　林安然脑海里像突然断电一样，连呼吸都停了。

　　她的耳边一片嗡鸣，眼前那个倒地的男人脸上已经辨不出原本的轮廓，额头凹陷，鼻梁折断，牙齿被撞得嵌进了下唇。他仍在抽搐，嘴里仿佛想说什么，但发出的只有模糊含血的呜咽。
　　她低头，看着脚边那人满是鲜血的脸，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似乎在说着什么——可她什么都听不到。

　　“我……我……”

　　她想开口，可喉咙发不出声音。手指抖得厉害，身体也颤抖如筛糠。她想动，想逃，但双腿像被冻住。她很冷，但又不是雪的冷。血顺着雪靴的缝隙渗进去的温热，带着铁锈味和腥气让她毛骨生寒。

　　她僵硬地站着，泪水早在眼眶打转，却一滴也流不出来。再一次又有人躺在了她的脚下，她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眼前突然黑了。有人用衣服罩在了她的脑袋上。

　　“啊啊啊！！”

　　终于，有人尖叫了。整个景区陷入一片混乱。

　　但她仍然站在那里，像石化了一样。她想逃，却一动不动；她想闭眼，却怎么都移不开视线。

　　直到，一道影子步履蹒跚地挡住了她眼前的血色。厚重、带着烟草味和雪松的味道抱住了她。把她从眼前血腥的场景中隔离出来。

　　那人把她脑袋上的衣服往下拉了拉。

　　“别看。”那人用中文低声说，声音低哑却稳。

　　她终于缓了过来，整个人松懈着跌坐在地。

　　那人也跟着蹲下来，在她耳边轻声说：

　　“如果害怕，就把眼睛闭起来。”

　　那是中文。熟悉的、温柔的声音。

　　林安然是像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扑进了那人的怀里。

　　她紧紧地抱住他，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似的。她的双手死死抱着他的腰，眼泪一瞬间就涌了出来。

　　她听到他闷哼一声，她手的位置湿漉漉又暖暖的，血腥气也瞬间顺着鼻子进入了大脑。但是她的大脑也毫无意识，只是任由身体本能的发抖。
　　她语无伦次的说着：“我错了，我.....错了，妈妈我错了，妈妈.....我好冷，我好冷。悠悠......悠悠，你不要过去.........”

　　那人没有推开她，只是抱住她的肩膀，温柔的低声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

　　她小声的啜泣了起来，但是又害怕的努力吞咽着这份啜泣，声音哑得像破碎的琴弦。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许多脚步声和韩语喊声。

　　她从衣服下看到有人被抬上了担架，看到救护车的尾灯闪动。有人走过来，试图拉开她头上的外套，她却下意识地死死抓着不放。

　　“??????.（小姐）”
　　“?????? ??????????，...............。（你很安全）”

　　她一句韩语也没有听懂，只是摇头，死死抱着那件带着温暖体温的外套。

　　不管他们说什么。她都摇头，挣扎。最后她的意识渐渐模糊，陷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