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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雨中的救助(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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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周末,天色微亮,林安然早已整装完毕。她将长发编成一条利落的麻花辫,戴上一顶防晒黑帽,身穿一件淡绿色速干外套,搭配灰蓝色的弹力牛仔裤,背上登山包,手握登山杖,整个人清爽干净的出门了。她照例踏上通往山林的小径,身影安静地融入清晨的山色之中。
一路上阳光正好,山风裹挟着泥土和野花的气息吹拂而来,松针在脚底轻轻吱呀作响,像是低声的欢迎。山林间虫鸣鸟啼,空气清新得仿佛能洗净人心。
她以为会和往常一样看到很多登山的人。但是爬到一般,只是零零散散的看见过两三个人,还是下山的。她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并没有在意。爬了大半之后,天色骤变。这时的林安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刚打算休息一会儿,喝口水,便觉得有水滴打在自己的脸上。是很细密的雨点,她皱了皱眉,举头看去:原本蔚蓝的天空已被层层灰云推涌而来,在山顶处聚成厚重的一团。刚想走,雨点急速增多,溅在她帽檐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随后转为密密麻麻的“嘀嗒”“嘀嗒”,像是无数铜钱同时落下。
林安然有些懊恼,自己这个出门不看天气预报的习惯真的要好好改改了。雨帐越铺越密,早已不见远处的山坡,只剩近前的树干被雨水淋得通透发亮。山顶就在不远处了,自己坚持一下应该在半个小时以内可以到达。山顶的咖啡厅或者是展望台之类的建筑可以避一下雨。没办法她只能往山顶的方向走去。四下无人,她的步伐愈发急促。雨水重重拍打着地面,形成了一个个小水湾,击起阵阵涟漪。又走了一会,她发现雨越下越大,路也越发的湿滑难走。她咬了咬唇,有了一丝紧张:雨这么大,再往上走路会滑,也许得找个地方避雨才行。
终于,山脊处的第四座亭子在雨幕中依稀浮现。那是一座四面通透的木质凉亭,结构简洁小巧,围栏边缘凸出的木条勉强能让人坐下歇息。林安然一眼望见,顾不上全身湿透,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几乎是冲进亭中。身后的雨声如帘般落下,她站在亭中微微喘息,安心了不少,小小的亭子,竟成了整条山路上最安心的港湾。
雨水沿着她的麻花辫滴滴答答地淌下。她抖了抖肩膀,想把背包上的水珠甩落,却在转身时才发现,亭子里已经有一个人。那人与亭子似乎融为了一体。当她看清对方面孔的那一刻,脚步猛地一顿,连心跳也随之一紧。林安然在心里忍不住低声咕哝:冤家路窄果然不是随便说说的,越是不想见的人,老天偏偏要你迎头撞上。她下意识地别开视线,却又无法忽视对方的存在,内心像被捅了一下的水面,漾起一层层无奈和烦躁的涟漪。
他坐在亭子的一角,唯一在栏杆上,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帽檐与鬓发早已被雨水打湿,水珠沿着清晰的脸部线条缓缓滑落,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晶亮的痕迹。深色卫衣被雨水浸透,布料贴在身上,晕出深浅不一的墨色痕迹。他穿着一条休闲短裤,脚下是一双拖鞋,他自带一种一种漫不经心的松弛感,甚至带着点慵懒的张扬。在昏暗的雨幕中,他裸露的双腿因白皙而显得格外醒目,在灰蒙蒙的山色背景下几乎晃了眼。
雨点敲打着亭顶,发出密集清脆的声响,最终顺着木梁汇成细流,从檐角垂落,如细碎的瀑布般落下,打在石凳上、地面上,甚至溅到他裸露的脚踝上,水珠四散飞溅。他却全然不躲,仿佛对这风雨世界早已无感,只静静地坐着,整个人像一幅被雨浸润的画,寂静,却不容忽视。
凉亭里静得出奇,除了屋檐滴水声之外,仿佛连空气都陷入了某种凝滞。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低垂着头,帽檐下的神情模糊不清,整个人像一道沉默的影子,与周遭湿冷的山色融成一体。
林安然迟疑地站在原地,心中一瞬间天人交战。是留下,还是转身离开?她甚至宁愿冒着雨淋得透湿,也不想和他共处这狭小的一方亭中。然而山路湿滑崎岖,雨势又大得毫无预兆,这座亭子恐怕是短时间内唯一可以避雨的庇护所。她眉头轻蹙,心底升起一股无声的挣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像认命般的走进亭子里面。脚步放得极轻,尽量不惊动他。她刻意绕过靠他最近的位置,走到最远的一角站定。右肩上的登山包因雨水打湿滑落,她抬手将背带拎起,从包侧抽出一包湿巾。她低头小心地擦拭脸上的水珠,动作轻缓克制,却难掩满身狼狈。外套早已湿透,雨水渗进衣领,浸湿了发辫,也顺着脖颈蜿蜒而下,带着刺骨的凉意贴进皮肤。她轻轻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像只被雨点打落、满身湿泥的小兽,窝在角落里,狼狈又无处可去。
他依旧闭着眼,肩背微微斜倚在凉亭的木柱上,仿佛正专注聆听雨声。自林安然走进亭子的那一刻起,他始终没有睁眼,也没有丝毫反应,仿佛与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与她的到来,全然无感。他像沉浸在另一个隔绝尘世的世界,独自安静地置身其间。
就在这时,一缕淡淡的铁锈味悄然飘入林安然鼻尖。那股熟悉得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让她瞬间神经紧绷。自从.......还有釜山车祸之后,她对这种气味早已敏感到几乎本能。
她没有贸然动作,只是悄然转头,用余光朝他望去。目光扫过他的右脚时,她不由得心头一紧。
他赤裸的右脚搁在一旁,拖鞋已不知被踢到了哪里,脚踝处高高肿起,皮肤泛着瘀紫,显然已严重扭伤。而他的小腿上,一道狰狞的伤口自膝下斜斜划过,血痕蜿蜒,伤口边缘还沾着几粒未清理干净的泥沙,显然是摔倒时留下的。伤口四周青紫斑驳,血迹早已干涸,触目惊心。这绝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轻伤。他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可他竟然从头到尾一声未吭,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默默坐着。林安然心头骤然沉了下去。
山路湿滑,他竟还穿着拖鞋,简直是自找的,摔伤也不稀奇。林安然心中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却没法真的幸灾乐祸。原本因为不愿与他共处一亭而生出的尴尬与抗拒,此刻却被一种复杂而矛盾的情绪悄然取代。
她心里挣扎着:出手相助,是出于本能的善意。可他……终究只是个陌生人。
林安然低头瞥了一眼他裸露的小腿,那道伤口明显深得吓人,血痕蜿蜒,皮肉破开,看着都让人觉得疼。她皱了皱眉,心底的不安却更甚一分。万一他心怀不轨呢?毕竟这里是山中偏僻之地,雨势又大,手机信号全无,孤男寡女共处一亭,她若贸然靠近,出了事该怎么办?可另一边,他若真伤得不轻,就这么放着不管,让他独自下山……恐怕只会让情况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