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的美人鱼》九峰山

27、兼职（一）

　　林安然这一次去九峰山顶没有再走那条熟悉的爬山路线，而是骑着自行车改走另一条绕山而上的通车公路。她不想再遇到沈遇川了，本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见了不舒服还不如不见。

　　骑着自行车，行驶在蜿蜒漫长的道路上，一路上能看见道路两旁新抽的嫩枝、山野间星星点点的野花，以及散落在山间的各式韩屋。这样的骑行让她的心情很松弛，

　　大约20多分钟后，她抵达了山顶的别墅门口。林安然停下车，先平复一下因为长途骑行而有些紊乱的呼吸，摘下了手套。她抬头望着那扇门，有片刻的恍惚。这里安静得出奇，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鸟鸣，还有山风掠过枝叶的轻响。没有小路上的那种野趣，却多了一份规整和冷清，像一座与外界隔绝的‘城堡’。

　　林安然心里有些紧张，说不清是因为第一次来这里工作，还是因为对雇主的好奇。吴奶奶嘴里常提的“小少爷”，会好相处吗？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太多，伸手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发丝，按下门铃的。铃声响起不久，院子里立刻传来一阵小狗的叫声。

　　吴奶奶很快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一边拍手一边喝止：“小太阳，别叫了，是客人！”听到主人的声音，那只叫‘馒头’的白色珍岛犬，立即安静地趴了回去，只是时不时地看向门口。相对于馒头的镇定，小太阳就激动许多，一直“汪汪”叫个不停。屋门刚开出一条缝，一个毛绒绒的小身影“嗖”地蹿了出来。它熟门熟路地从大铁门底下钻了出来，欢快地围着林安然转来转去，尾巴摇得像个小螺旋桨。

　　林安然愣了一下，发现它比上次见面时胖了不少，忍不住笑出声，弯腰将它抱起来，感觉手里沉甸甸的，柔声道：“又见面了，小家伙。”

　　小狗仿佛听懂了一般，吐着粉色的小舌头，趁她不注意在手背上“吧嗒”舔了几下。

　　“야! 장난꾸러기!”（喂！小调皮！）吴奶奶笑着迎上前，像作势惩罚似的轻拍了拍小太阳圆滚滚的脑袋，又换成中文道，“今天不给你零食吃，看你还敢不敢乱跑。”

　　她说完，转头笑眯眯地对林安然招手：“快进来吧，今天要辛苦你啦。”

　　林安然跟着她走进院子，白色的珍岛犬舔着鼻子看着她，感觉情绪稳定的不太像狗了。她看着它问道：“这两条狗狗都好可爱，名字也好可爱，是叫馒头和太阳吗？这只白色的大狗怎么不爱叫？”

　　吴奶奶先用手拍了拍林安然怀里的小黄狗：“这只叫 “태양”-太阳。”又指了指门口的白色珍岛犬：“ 那家伙叫“만두”-馒头。其实都是爱调皮捣蛋的家伙。只是馒头性格比较沉稳，不太爱乱叫。”说罢招了招手，让林安然跟自己进来。

　　林安然放下小黄狗，换上室内拖鞋，跟着吴奶奶走进屋子。屋内很干净，玄关处的木地板打磨得如镜面般光亮，靠墙放着一张古董矮柜，柜上只有一只素白青花瓷瓶，里面斜插着两枝干枝梅。没有多余的摆件，却透着一种细水长流的雅致。

　　客厅挑高极高，原木色梁柱裸露在天花板下，现代灯带暗藏其中，交织出一种极微妙的光影层次。落地窗的玻璃清澈得像一汪湖水，将山林的绿意毫无遮掩地引进来。深棕色的真皮沙发安静地摆成L形，背后墙面镶嵌着整块浅灰石材，看上去像未经雕琢的山壁，又在角落点缀了一抹暖黄色壁灯。茶几上只有一只沉甸甸的黄铜烛台，质感内敛。向内走是餐厅，一张修长的原木餐桌像横贯空间的脊梁，六把椅子间距整齐而宽裕。再往里走就是厨房了了，应该是林安然工作的地方。

　　吴奶奶笑着拉开餐桌旁的一把椅子：“别站着了，坐下休息一会儿。这里常年就我和小少爷两个人住，不用拘谨。”
　　“小少爷早上一般不吃饭，只喝咖啡和牛奶。晚上基本不在家吃饭，所以你只需要负责中午这一顿。”吴奶奶和善地给林安然介绍着工作。

　　林安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只做一顿饭？工资还是按一天算的吗？”

　　吴奶奶笑着点头：“嗯，是的。做饭也不用太麻烦，你做点简单的中国家常菜就行。小少爷爱吃。”
　　林安然轻轻点了点头，吴奶奶却像是还有话没说完，眼神里带着几分迟疑，顿了顿才继续开口：“还有啊，我们家少爷，性子是有些孤僻，不太擅长跟人打交道，但他真的是个好孩子，心肠软，骨子里善良得很。他妈妈是中国人，只是当年跟着他亲生母亲那段日子，受了不少委屈，也遭了些虐待……”话说到这儿，吴奶奶的声音低了下去，话头也跟着打住，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林安然心里隐隐有了数，吴奶奶没说出口的，大抵是少爷因此对中国人存了些芥蒂。

　　没等林安然细想，吴奶奶又连忙补充，语气诚恳得很：“不过你也别担心，工钱我们可以一天一结，绝不拖欠。要是你在这儿待得有半分不愉快，随时都能走，我们绝不强求。”

　　林安然心里的疑惑却忍不住冒了出来，她蹙着眉轻声问：“那…… 他既然心里有芥蒂，又为什么偏偏爱吃中餐呢？”
　　“唉，” 吴奶奶长长叹了口气，眼底漫上一层心疼，声音也软了几分，“就算在中国那段日子过得再不好，那终究是他妈妈的味道啊……”

　　她望着窗外，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絮絮地往下说：“他十几岁就被送出国了，一个人在外面上学、打拼，什么苦都自己扛，性子也练得越发独立。前阵子刚回韩国没多久，就出了场严重的意外，这几个月一直是我在身边照顾他。可不管是我亲手做的饭，还是特意给他点的外卖，他总是浅尝辄止，吃得少得可怜。身上带着伤，还不好好吃饭，我真怕他这身子骨熬不住，恢复不过来。他还总忘事，经常连饭都忘了吃，有一回甚至因为低血糖直接晕倒了，可把我吓坏了……”说起这些，吴奶奶的声音里满是后怕，顿了顿又带着几分酸楚：“这孩子，打小就这样，从来不说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给什么就吃什么，似乎是不太挑拣，也从不麻烦旁人。可其实只有我知道他很挑的。非常喜欢的东西才会表现或者说出来。其实他越是这样，我这心里就越疼。”

　　“还是住院那会儿，有一次旁人给他带了份中餐，你猜怎么着？那孩子，竟把满满一份都吃光了。他没有说，后来又试着给他订了几次，每次他都吃得格外认真，不像平日里那般敷衍。直到前几天，他忽然开口问我，会不会做香椿炒鸡蛋。我知道他肯定是特别喜欢才会问的。”

　　她转过头，看向林安然，语气里满是恳切的拜托：“所以我才想着找个帮手，他喜欢吃什么，我就想尽办法做给他吃。不为别的，就盼着他能好好吃饭，把身子养硬朗了…… 这次啊，真是要麻烦你了。”

　　林安然听到这儿，心里微微一酸，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悄然漫了上来。吴奶奶的话语里，对于这位她从小看到大的小少爷，全是藏不住的温柔与宠溺。这份沉甸甸的关怀，早已超越了普通雇主与佣人的界限，更像是长辈对自家孩子掏心掏肺的疼爱，质朴，又带着一股让人鼻酸的无私。

　　林安然决定了，不管那位少爷对自己的态度如何，自己先坚持做下来吧。毕竟这么大方的雇主，这么和善的工作伙伴也是很难找的。

　　“吴奶奶，那我该做些什么菜呢？”她希望用简单的一句话，拉回到眼前的任务中。吴奶奶指了指厨房方向：“冰箱里有我昨天刚买的新鲜蔬菜和一些中餐调味料，你先随便看看做什么合适。缺的东西跟我说，下次我再去采购。”

　　林安然点点头，又问：“那少爷有没有什么忌口？”

　　吴奶奶想了想，说：“对，他不吃香菜，也不喜欢生姜。还有啊，做一道香椿炒蛋，院子里那棵香椿树我刚摘了一点，你待会儿别忘了做。”

　　林安然走到落地窗前，看了眼院子里那棵吐着新芽的香椿树，笑道：“香椿过几天可能就老了，不好吃了。等我一会儿做完饭，把香椿多摘下一点，顺便腌一些，可以放很久。这样平时拿来当小菜吃也不错，料理的时候也方便。”

　　吴奶奶眼睛一亮，忍不住夸道：“哎呀，还是安然你聪明呀。我得赶紧让我家那小子回来.......这么好的姑娘错过了多可惜。”

　　林安然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没有接话。

　　吴奶奶笑着招呼：“安然，先喝点什么？不急着做饭，小少爷这几天天天往山上钻，晚点再给他做饭。这里有大麦茶、咖啡，还有刚采的绿茶，你喝什么呀？”

　　林安然连忙摆手：“不用那么麻烦，给我一杯常温的白水就好了。我不喝咖啡和茶，喝了晚上就睡不着。”

　　“哎，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压力都这么大。”吴奶奶叹了口气，顺势摇了摇头，“我家小少爷也是，晚上不睡觉，还老喝咖啡。真让人操心啊。”说罢给林安然接了一杯温水。

　　林安然接过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随即放下杯子，起身微笑道：“我还是先去厨房准备食材把，准备好了，不管几点拿来炒菜就好。”

　　吴奶奶连忙点头，眼神里满是信任和欣慰：“好啊，你忙你的，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

　　林安然顺着指引走进宽敞明亮的厨房，洗了洗手，开始准备这顿简单却细致的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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