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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抓师弟 ...

  •   西山的清晨蒙着一层浓雾,雀儿衔枝跳进榴花院对湖而开的窗,落到倒伏的蜡烛上时,被扫过的衣带惊飞。

      游少珏将烛台扶正,顺手敲去上面的烛花。

      此时背后传来鸳鸯镯的动静,他一转身,见顾掌门已经坐起身,茫然地抓着被褥。

      顾江月指尖还有些红,显然不适合再用力,况且那被子快滑下去了,游少珏当即两指一并,用灵力将刚打开的窗门关上。

      游少珏随口:“醒了?衣服叠在床尾了。”

      顾江月微微撇过头,不知为何,抬手碰了碰发红的眼尾。

      昨夜游少珏特别爱碰他眼尾。

      游少珏移开目光,从床尾的衣服里翻出一件白色的绸衣,盖上顾掌门毫无遮蔽的肩膀。

      顾掌门为人古板,双修这种事于他而言,必是道侣专属。倘若不能赶在顾江月缓过神之前将事情定性,游少珏自觉肯定吃了上顿没下顿。

      游少珏先声夺人,伸手点上顾掌门的眉心:“灵台可稳定了?心契可还有残余?”

      一点灵气没入灵台。

      顾江月刚打算阻止,那一丁点属于游少珏的灵气便消失在他的识海中,无影无踪,好似生来就是一体。

      同修后二人气息浑然一体,倘若不做遮掩,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出去,一定会被人一眼看穿。

      顾江月想罢,摇头:“没了。”

      他似乎又觉得声音过于沙哑,及时闭上了嘴。

      游少珏絮絮道:“现在刚卯时,还早。你院外的小童刚刚来了一回,见院子里没动静就走了。就是又高又瘦的那个,我记得应该是叫合稷?”

      顾江月点头:“嗯,惯例。”

      修者不需要太多的休息,往常他卯时已经起身,前往歇鹤楼同门中长老议事,小童才会来这么一遭。

      但今日,他没有那个打算。

      像是累久了的人一旦躺下去,就再难起身一般,他不想去搭理永无止境的公务。

      游少珏似乎猜出他的心思,开口:“你先换一身,待会儿有事要同你说。”

      说罢,游少珏体贴地起身,消失在屏风后。

      里间只剩下了顾江月一人,屋内的气息还没散去,加上家具繁多,更是藏温的好场所。

      若说一个人的体温无法抵御四周的冰冷。

      那么两个人的体温就会让屋子变得灼热。

      顾江月抓过肩上里衣的领子闻了下,嗅到一股沾着酒气的玫瑰清香,怎么想也不是自己用的熏香。

      但衣服的确是自己的衣服。

      罢了。

      顾江月弹出灵气开窗,让微凉的晨风吹入屋中,给溺在声色中的大脑降降温。

      白首同心契难解,就算是找到了师叔也不一定会有更好的解法。

      更何况昨日之举也是他默许,倘若为了此时同游少珏闹掰,于西山、于他,都不算一件好事。

      再者,如游少珏所言,他们相识已有一千三百多年,就算不是时时相处,也能称得上一句老友——修者一生千百年,能称得上老友的又有几人?

      到最后,顾江月几乎将自己说服,也完全忘了游少珏本可以更妥善地处理这件事。

      顾江月束起道髻,将玉簪推入乌冠。

      动作时,他左手鸳鸯镯上的铃铛响个不停。

      顾江月凝眉盯了鸳鸯镯片刻,忽然伸手卡住,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鸳鸯镯捏碎。

      上头的四个铃铛似有所感,激烈地震颤起来。

      此时,外面传来游少珏的声音:“顾师兄,此物……可是乔师弟留下的?”

      顾江月暂且放下了鸳鸯镯,闭眼平复呼吸,这才绕过屏风。

      游少珏手中拿着一支玉簪:“在矮榻的缝隙里发现的,我记得在他头上看到过。”

      顾江月看见那支青莲玉簪,目光微沉,点头:“是,是我送给他的。”

      算是他给乔钰的定情信物。

      游少珏见他表情不对,隐隐猜到了真相。

      他转了下玉簪,把簪头朝向顾江月递过去:“那师兄先收着吧,万一哪一日师弟反悔,还好还给他。”

      顾江月摇头:“不必了,我拿着只会让他如鲠在喉,替我丢了吧。”

      游少珏攥着玉簪,不知想了什么,粲然一笑:“这怎么能行?回头若是碰上他,我替你还给他。”

      顾江月不置可否,只问:“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游少珏这才想起刚才找了这么个借口:“昨晚的酒……是关师叔给你的?”

      顾江月点头:“是,师尊在知道婚契被修改后去白玉观找了青雀前辈,取回来了那壶酒。不过当时我并不在场,所以也不清楚那壶酒会有什么效果。”

      游少珏问:“那你怎知?”

      “是师弟说的,”顾江月解释,“那酒应该是求来解契的,所以我没有怀疑。拖累了游师弟,不好意思。”

      “这倒不用,”游少珏有些不适应顾江月的客气与疏离,“只是我昨天来前,没听到关师叔说过那壶酒。所以还想着我应该要去找他算账?”

      顾江月也猜出昨夜发生的事与那壶酒脱不开关系,敛眉问:“你昨天来前?”

      “是,关师叔让我过来陪你聊聊天。”游少珏将令牌取出,交给顾江月。

      顾江月伸手接过令牌,令牌却在指尖一跌,掉落在地。

      顾江月垂眼道歉,改用灵气将令牌收入袖中。

      游少珏没有错过他手指的每个动作,直到看不见那苍白的指尖,才改作打量顾掌门的衣着。

      顾掌门这一身,除了里衣仍旧是昨天那件,从里到外都换成了常服,青白立领高高束到下颌,将整个人都收入青玉一般的宽袍大袖中,好似入鞘的利剑,从上到下都散发着锐气。

      今日的顾掌门不像是会受情爱束缚的“可怜人”。

      “等等。”

      游少珏忽然喊停,抬手变出一根红线,抓住顾掌门的左手,捋出鸳鸯镯,用红线仔仔细细地缠入那四枚铃铛内,卡住铃舌,直到它不能再发出动静。

      他说:“我刚才试了这鸳鸯镯,收不进普通的储物袋。要么放在灵台,要么用上好品质的储物袋。可它好歹是个仙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倒不如一直戴着。”

      游少珏将鸳鸯镯顺着胳膊往上一捋,宽袍遮下,单从外表看不出任何区别。

      顾江月原本要说的话也卡在喉咙里,他见游少珏今日换了对素色护腕,外套一只金色的镯子,正是略作伪装过后的鸳鸯镯。

      游少珏平日爱好各种配饰,于他而言,手上多个东西捎个东西不太会有人注意。

      而顾江月不同,他平日素得连腰带发冠都是最简单的样式,倘若手上多了个带铃铛的镯子,满山上下的人都会来打听发生了什么。

      游少珏后退半步,到此时才有些许自在,语气也恢复了平日的轻松,莞尔道:“兴师问罪就交给顾师兄了,那我这见不得人的,就先走一步?”

      顾江月垂眼扭了下套在小臂上的鸳鸯镯,点头沉声:“好。”

      西山脚下平安城中,一老人手持拂尘与罗盘,在城中闲情漫步。

      关山越灵力散尽后就只剩下用以维持日常所需的灵力,这才废了一晚上的功夫找人。

      小徒弟的命灯早在百年前就还给了他,能用来找人的物件又都被小徒弟毁去或封印。

      眼下,关山越只能靠游少珏的朱雀来找人。

      只是不知为何,朱雀一晚上也没出现,直到清晨,朱雀才如梦初醒一般,从不远处的客栈上匆匆飞出。

      关山越笑骂:“好小子,可算是醒了,一晚上偷鸡摸狗去了不成?”

      那朱雀虚影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飞到半空,忽然转了方向冲他而来。

      关山越展袖捉雀,将朱雀虚影捞了个圈,才没让这小子偷袭到自己。

      发现自己偷袭失败,朱雀虚影示好一般蹭了蹭关山越的袖子,看上去乖得不行。

      关山越被这小东西看乐,伸手挠了挠小朱雀的下巴,托飞它:“去!”

      朱雀在空中盘旋片刻,引着他向一处客栈去。

      客栈中,闭目沉睡的魔尊忽然察觉一道强悍气息的降临,陡然睁开眼,翻身下床,抢到窗边打开窗门。

      一道炽热火光冲入,在屋内横冲直撞。

      床上的乔钰也被惊醒,抓来衣物穿上。

      然而关山越已经看见了屋子里的糜烂,怒喝道:“孽徒!滚出来!”

      昨日和蔼可亲的师尊今日忽然变了脸,乔钰也没有半分失落,在收拾完衣物后起身。

      他路过朱雀虚影时,见朱雀好奇地盯着自己,伸手想摸,却被朱雀向后跳着躲开。

      乔钰黑下脸,在心中古怪为何会是朱雀引的路。

      “这老东西果然偏心的很,管那窝囊废就远霄长远霄短的,管你就叫孽徒了?”魔尊赤着上半身,仍在煽风点火。

      乔钰略一点头,从窗户跃出,见四下凡人好奇地探头探脑,脸上如同被扇了巴掌一般火辣辣地疼。

      关山越知道两个徒儿之间签的是什么契,此刻见到小徒儿同魔尊搅和在一起,原本想好的“好好聊”也就随怒火蒸发殆尽。

      乔钰抬手召出一团云雾笼罩住空中,开口:“师尊又想在大庭广众下数落徒儿吗?”

      “你敢做,倒是不敢当了?”关山越冷笑,那朱雀虚影从客栈中冲出,盘旋在他身边,“还敢把宗门令牌毁了?要不是游小子帮忙留意,老夫还真就找不到你这畜牲了!”

      关山越一口一个“畜牲”、“孽徒”,刺耳的很。

      然而此刻的乔钰并不怕他:“师尊既然来了,就应该清楚师兄是如何欺骗于我。我受人蒙骗,差点陷入十死无生之地,师尊难道还想做那个好人,强行将我和师兄捆绑在一起吗?”

      “蒙骗?骗你的是那魔头!他在大庭广众下用魔气混淆婚契,不然为师吃饱了撑的突然拍你二人一下!”关山越简直要被小徒儿的蠢笨气死!

      乔钰瞳孔微震,但他转念一想,扭头:“师尊所听的,又何尝不是片面之词?他是魔,可数次救我于危难之际,比起师尊……还有师尊口中的同门更可信。”

      关山越怒极反笑:“蠢货!他要真有你说的那么无私,他怎么不改叫仙尊!剑宗的仙尊也是你枕边人,你难道没听他说过那魔头阴险狡诈、满口谎言吗!?”

      “他从未对我说过谎。”乔钰冷笑。

      关山越不想再对牛弹琴,只说:“那你可还记得你师兄同你结的是白首同心契?你和他混在一处,也不怕你和你师兄筋脉断裂而死!”

      “他骗我,他活该,”乔钰语气淡漠,“你们眼里从来只有他,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我只不过是半道上来的外门弟子罢了,比不得掌门继承人。”

      关山越瞪大了眼,他竟不知道这孽徒如此厚颜无耻:“你也不想想你师兄好好一个人,是怎么被你弄成如今的鬼样子的!”

      乔钰据理力争:“我几时害过他?分明是你们用礼义廉耻逼迫于他!”

      关山越不再耐烦,挥出一道神通:“孽徒!随本座回山!”

      乔钰目光略暗,他知道师尊已经散去修为,就算他此时修为尚且不稳,也有一战之力!

      念头一出,乔钰身上气息陡然暴涨。

      眨眼之间,他已是渡劫期,只是灵魔混杂,混沌不一。

      关山越在这孽徒出手时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及时收回手:“你入魔了?”

      “师尊心里若还是有我,就放我走。我不求别的,只求此生与西山再无瓜葛!”乔钰恨声。

      关山越见他尚在入魔当中,还能一救,哪里肯放过他:“这话容不得你!随本座回山!”

      话毕,师徒二人双双出手,在平安城上方卷起滔天大浪,惊得平安城修士迅速排开阵法,将平安城的民居护住。

      朱雀虚影在其中无立足之处,被排到百丈之外。

      底下的闻人肃眼尖地发现了朱雀,他本就恨游少珏那个多管闲事的,当即向那虚影抓去。

      朱雀离开主体后本就不灵活,仓皇地躲了几下,还是被魔尊抓在了手中。

      魔尊一嗤,伸手就要抓爆这虚影,谁料虚影上的朱雀真火忽然大胜,顺着魔气燎去,险些将魔尊本身烧穿。

      闻人肃再次吃瘪,恨意大涨,再次抓向朱雀。

      兀地,一道清越雀鸣穿透整个平安城,城中之人精神一凛,唯独魔尊钻脑透心一般地疼痛起来。

      众人循着乐声寻去,一红衣青年缓缓落在客栈的对面,萧声不停,清心之音不止。

      在半空的师徒二人发现下面动静,关山越大笑着将手中仙器拍去,游少珏旋身接下,将网型仙器拍向魔尊。

      关山越气得大叫:“游小子!老夫是让你把孽徒抓回去!你网那魔头做什么!”

      游少珏见魔尊仓皇逃窜,笑嘻嘻道:“一家人自己打自己干什么?这么好的网,当然是要来抓落水狗的啊?”

      乔钰原本被那一下吊起了心,见游少珏没有帮着关山越抓他的意思,连忙向客栈飞去,意图同魔尊一起遁离。

      然而此时一道身影拦住他的去路,那玉箫一转,伴随着一阵铃声,点在他肩膀处。

      将他定住。

      “师弟,都是一家人,莫要为乌漆嘛黑的脏狗内讧,好吗?”游少珏笑着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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