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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晕过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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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路的丫鬟低头:“回表姑娘,是姑太太出阁前住过的院子。”
仿佛被什么击中了,田安意心口猛地抽紧了一下。她忍着涩意,下意识转头看向云姑姑,却见她和巧灵都红了眼眶。
田安意心道:“许是自己太过紧绷了吧?这安府,或许……真能有一席容身之地。”
夜幕渐临,安老太太特意叫了田安意在自己院中用晚饭。这是田安意来到安府后,祖孙俩第一次单独用饭。
饭厅里灯火通明,桌上菜式颇见心思。几个精致的江南小菜旁,摆着冰糖肘子等色泽浓郁的北方菜,都是田安意记忆中母亲偏爱的口味。一旁还特意备了清炖鸡汤和红糖小米粥,显是照顾她病后初愈的身子。
用饭时,田安意搜罗记忆中有趣的杭州风物说与老太太听,安老太太则絮絮叨叨地讲起田安意母亲和舅舅们儿时的趣事。一顿饭下来,两人之间竟真生出了几分祖孙间的温情。
田安意一时五味杂陈。这样的温情让她既贪恋又不安——若习惯了这份暖意,她还如何守住换了个芯子的秘密,保持那份必需的清醒与距离?
饭毕,老太太关切地问:“你院子里的用度可还够?缺什么少什么,只管跟我说,或是告诉你大舅母也一样。”
田安意自然回说眼下并不缺什么,劳外祖母挂心了。
老太太满意点头,又嘱咐她好生休养两日,便可去各房舅母处问安,与姐妹们一同进学玩耍。
或许是连日奔波劳累,加上脑震荡未愈,又或是这具身体本就孱弱,次日清晨,巧灵一早起来伺候时,便发现田安意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一探额角,竟是滚烫。
“姑娘发热了!”巧灵心头一慌,赶紧唤来云姑姑。
云姑姑触手也是一惊,立刻遣了小丫鬟去主院回禀。
彼时,大太太秦碧菡正在枕石院安排日常事务。
“听兰院那边,今日派人去帮表姑娘规整东西。”她吩咐秦嬷嬷。
“是。表姑娘只带了三人,能干的就张婶子一个,可要再添两个婆子?”
“等她学了规矩再派,年纪小容易被下人拿捏。”略顿一下,又道,“早膳后请表姑娘过来,你教她京城闺秀的规矩,还有……如何调理下人。”
秦嬷嬷躬身应下,犹豫道:“表姑娘身边的云姑姑,主仆不分,实在不成体统。”
秦碧菡沉吟:“她本非奴籍,受姑太太所托照顾安意。只要安意好,便以客相待。”
“太太恕老奴多嘴,云姑姑若一直如此,日后添了人都有样学样,如何管教下人?”见秦碧菡未制止,秦嬷嬷续道,“她既做着下人的活,若不自居为客,咱们安家也不是……”
“大太太!”门口丫鬟急声打断。秦嬷嬷立时收声,让丫鬟进来。
“听兰院来报,表姑娘发热了。”
秦碧菡瞥了秦嬷嬷一眼,后者会意,暂将教规矩之事按下,忙使人拿名帖去请常来往的刘大夫,自己则扶了大太太往听兰院去。
不多时,刘大夫诊脉后道:“表姑娘此前落水,未好好将息,加之舟车劳顿,底子虚了。如今发热亦是体虚所致。需静养,待老夫开几剂药发散散热,再慢慢温补调理,切忌操之过急。”
秦碧菡心下稍安,立刻吩咐:“按刘大夫的方子仔细煎药。告诉厨房,表姑娘饮食单列,依医嘱每日炖些温和滋补的药膳。”
安排妥当后,她又亲去老太太处回话,近午时才回枕石院。
田安意如此调养了七八日,烧彻底退了,面色也渐渐好转,只是人依旧没什么精神,极易疲乏。
秦碧菡隔两日便亲来看望,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她派来的姜嬷嬷当日就住进听兰院,将一应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只是这“井井有条”,渐渐成了无形的框。
几时用药、几时用膳、房中熏何种香、窗帘开合几分……皆有定例。
云姑姑和张婶子被客气地“请教”着府中规矩,数十年伺候人的经验,此时却稚拙得像个小丫鬟。
田安意精神不济,多数时候只能沉默看着。
待她病好了,给她预设好的剧本,又是什么呢?
几位表姐的探望,是这框里不多的鲜活气。
三表姐安正清来得少,略坐坐便走。二表姐安正思活泼,带了些时兴的话本子给她解闷。来得最勤的是大表姐安正心,总是温言宽慰,时而说些京中趣闻,分寸极好。
田安意无力深谈,倒是云姑姑,借此将各房脾性摸了个大概。
“大太太最重规矩,二姑娘却跳脱;二太太喜欢拔尖,大姑娘反倒温婉;三太太娘家经商,三姑娘却不善交际。真是奇了。”云姑姑一语总结。
田安意也觉好奇。这其中的缘由,她也很想知道。
又过几日,田安意病容渐褪。
这日,枕石院来人请了云姑姑过去。
田安意独自靠在窗边,看着姜嬷嬷指挥小丫鬟擦拭那根带有刻痕的廊柱。阳光斜照,在那排长短不一的横线上跳跃,明明灭灭。
她在想,母亲当年,是不是怀着对长大的期待,划下那一笔笔呢?她的远嫁,想来不是谁给她预设的剧本吧?
云姑姑在正房偏厅,秦嬷嬷请她坐。她接过茶盏,轻放几上,恭敬谢过,却未坐。
上首秦碧菡看着她的一言一行,心下明了,开门见山:“我知你是田家族人,姑爷姑太太既视你如妹,安家也当你是亲戚。这些日子忙乱,不知你住得可还舒心?”
云姑姑微垂首:“回舅太太,府上极为周全,姑娘住得安心,奴婢自然也安心。”
“你既这么说,我便明白了。”秦碧菡语气平和,“你若以安意姑母自居,安家自当以客相待,断不会再让你做下人的活计。你若愿照顾安意,主仆有别,有些规矩便该学起来。往后安意要在京中闺秀间走动,体统不能乱。”
这番话看似给了选择,实则只有一个答案。云姑姑本也无心他选,便不纠结。
她道:“回舅太太,奴婢原要卖身给老爷太太,是太太不允。她说姑娘不缺下人,缺的是长辈陪伴。若遇万一,奴婢这身份也能帮衬姑娘。”
听到“万一”二字,秦碧菡端茶的手微微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示意她继续。
“舅太太为姑娘长远计,学京城规矩本是应当,奴婢听凭安排。只是……能否待姑娘身子大安?”
秦碧菡点头:“你明白就好。眼下不急,安意的身子最要紧。”
目的达成,秦碧菡又交代几句,便让云姑姑回去了。
谁知云姑姑离去不到一刻钟,听兰院的小丫鬟就急匆匆跑来:
“秦嬷嬷,不好了!表姑娘方才突然流鼻血,晕过去了!”
秦嬷嬷脸色骤变:“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