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照山海》临霁垚垚

7、第七章 借灵成礼新计生

　　天色方明，晨光尚薄。

　　闻泠已起身为昨夜从安如堂带回的两只灵兽换药，清葭在旁轻手轻脚地添水递药。

　　只见浅沙盆中的螫蝎通体墨褐，尾钩蜷曲。原本应是坚硬如铁的外壳，在背脊处裂了一道细缝，像是被钝器敲击所致。裂口未穿，却伤了内息，灵息紊乱，毒腺收缩失序，昨夜被兽贩送过来的时候已疼得躁动不已。

　　闻泠以心念问罢螫蝎才知，这伤是商人为了收集毒素，频频用铁石击打让其被迫排毒所致。本要被商人处理掉的，兽贩听闻安如堂收留受伤灵兽不说，还可以有钱拿，便从商人处要了过来。

　　闻泠将螫蝎连带沙盆放置院中让其晒太阳，修养灵息后，转身去照顾后足受伤的丹霞鼠。

　　笼中的丹霞鼠体形小巧，毛色本该如朝霞流火，此刻却黯淡无光。右后足肿胀，爪尖血痕未干，细看便知是被铁丝勒过的新伤。

　　兽贩解释是踩了捕兽人设的陷阱所致，但客人不想要，便送给了他，闻泠听后也不好责备，只得让清葭付些银钱，赶紧医治。

　　她将换好药的丹霞鼠放至石桌上，用心念引导其重新试走。丹霞鼠本就有伤，昨夜在屋中见到腾蛇更是惊吓过度，闻泠解释半天腾蛇不会吃它，才安静下来。

　　“姑娘可用过早膳了？”
　　郭妈妈远远看到闻泠在亭中，便和玄妈妈过来打招呼。方踏入院中走近，便看见石案上的丹霞鼠，扫眼廊边又见砂盆中尾钩舒展的螫蝎。

　　“我的天老爷！”郭妈妈吓得往后跳了一大步，手指在丹霞鼠和螫蝎方向指来指去，
　　“这、这是……蝎、蝎子？”

　　玄妈妈经过昨天腾蛇的事，已见怪不怪，镇定地站在原地没动，暗暗心道这闻姑娘莫不是在给礼仪嬷嬷下马威？怎么这般有毒吓人的灵兽一个接一个......

　　闻泠知道郭妈妈怕是又被吓得不轻，赶紧上前解释，
　　“郭妈妈莫怕，这是螫蝎，不会伤你。”她指着螫蝎受伤的背部，“昨日受了伤被我带回府中，正晒日养息。”

　　郭妈妈只觉眼前一黑，哪里敢顺着闻泠的手细看。昨日见蛇，今日见蝎，她怎么这么倒霉，被分来带闻泠这个小祖宗，偏偏皇后身边的玄妈妈就在身侧，她也不敢有怨言。

　　她张了张嘴，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姑娘真是心善……这、这等灵宠，寻常人避之不及，您还愿意救下。”

　　闻泠低头看着正用鼻尖轻轻蹭她指腹的丹霞鼠，“它们从未主动伤人，反而都是被人所伤。”

　　晨光落在她眉眼间，清澈温软，仿佛这院中的剧毒灵兽于她而言，不过是寻常万物之一。

　　郭妈妈一时接不上话，玄妈妈看着闻泠的神情，倒是有些像向佛心善的皇后。

　　廊下日影渐移，风过回廊带起一阵药香。

　　闻泠晚膳后在屋中踱步消食，她好不容易熬过礼仪课，结果撞见炎珩无奈被拉着一同晚膳，自从石榴林后，她看到炎珩就尴尬。

　　腾蛇伏在扶桑枝上懒懒看着闻泠走来走去，用心念问她烦心的原因。
　　“我有些烦心谢灵礼。”
　　闻泠垂头丧气地扑到榻上，“锦帕不会绣，书法也不会，香包也没什么主意。”

　　她原本只想与腾蛇随意吐槽，忽听丹霞鼠用意念道，
　　“我会染色！丹霞毛粉，遇温不褪，遇水不散！”
　　丹霞鼠躺在闻泠给它准备的软垫上，架高着腿，胡须一动一动，听得最是认真。

　　闻泠刚欲西文，又听螫蝎道，
　　“其实，我尾钩之毒可麻醉止痛。若配合冰灵蜥的寒息凝固，可凝而不散。”
　　螫蝎伏在砂盆中，尾钩微抬，毒腺尚未完全恢复，却已能稳稳收放灵息。

　　被闻泠放在塌边当作空调的冰灵蜥，尾尖轻轻一扫，立刻插话，带着几分骄傲，
　　“这个想法好，我的寒息不仅可以将气味分层，还可以让药性更持久。”

　　丹霞鼠缩在软垫上，胡须一动一动，听得最是认真。
　　“我会染色！丹霞毛粉，遇温不褪，遇水不散！”

　　腾蛇闻言，慢慢接话，“那就做香包。”
　　“两只草系灵蜥可负责挑选药材。”

　　她逐一看向几只灵兽，目光渐渐亮了起来。

　　冰系灵息低温冷萃，草系灵息防腐防霉，搭配任意功能药物，不就是改良升级版的随身鼻烟壶？

　　说干就干，闻泠唤来清葭找来做香包的材料和一些她在安如堂医书中记下的凝神草药。

　　丹霞鼠最先凑上前来。它机灵非常，从腮侧抖出丹红色的细粉，轻轻拂上素白的香囊坯子，一转眼柔和的霞色便在布面上晕开。那绛色不艳，浅浅一层，温润又不张扬。

　　两只草灵蜥爬至案上，尾尖轻卷将草药分开，以舌尖与前爪细细理顺叶脉，将其中潮气一点点逼出。药叶在它们掌下渐渐由青翠转为黛绿，香气愈发清透。

　　螫蝎尾钩在药叶上轻点，几不可见的透明液痕随即被药叶吸收，很快隐没不见。冰灵蜥徐徐释放寒意，将蝎毒凝滞分层。

　　闻泠将它们加工好的药材装入香囊，又用丝线收口。丹霞鼠跳上案沿，帮她把结头轻轻拽紧，还自作主张在边角蹭出一抹更深的红以作装饰。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香包就做好了。她托起香包到鼻尖轻嗅，香气入息，先清后和。

　　“成了。”
　　闻泠带着笑意低声自语，语调里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欢喜。

　　她转身取来早就为灵兽们备好的小食匣，将里头的零食一一摆开至案上。

　　给腾蛇的是温火烘过的细肉团，外脆内软；丹霞鼠抱着拌了果粉的谷粒啃得腮帮高高鼓起；灵蜥和螫蝎分得的是新切的嫩叶与药渣压成的薄饼，它们吃得专心，连尾巴都不动了。

　　闻泠看着这一幕，心中欢喜越涨越满，忍不住伸手挨个轻抚，传以心念，
　　“今日多亏你们相助。”

　　那念头未落，案上丹霞鼠边啃着谷粒边轻快地回应，
　　“这算什么呀，一点也不费力气，况且你还救了我。”

　　草系灵蜥慢慢抬起头，温顺回应，“能派上用场，很开心。”
　　冰灵蜥尾尖轻扫，算是应和。
　　腾蛇未言，只轻轻绕上她的腕侧，无声回应。

　　*
　　距大婚前三日，礼仪教习结束，郭妈妈、玄妈妈将典册逐一清点，闻泠告辞回宫。

　　闻泠念她们多次被所养灵兽惊吓，亲自送至府门前。

　　郭妈妈嘴上说着“姑娘聪慧，一点就通”，目光却总往她腕间多看，似是心中尚有余悸。玄妈妈一贯稳重，只在临行前微微颔首，眸光深敛看不出半点情绪。

　　车马出府，尘土渐远，而另一边的宫城内，暮色正缓缓落上重檐。

　　昭仁宫后殿，九凤铃清鸣，铃声似风过空谷，来去无痕。

　　檐角风动，一只巨鸟无声落下，那鸟通体朱金相间，羽翎层叠如焰，九首并列，神态各异，或低首嗅风，或偏颈理羽，或半阖金目。

　　正是皇后契定神兽——鬼车。

　　皇后手捧鎏金食盘缓步上前，将盘中朱露灵果夹到它侧首前。那首微微一怔，随即轻轻衔过。

　　正在此时，殿内脚步声起，玄妈妈先行一礼，低声回禀，
　　“娘娘，老奴从闻府回来了。”

　　她话未尽，目光却不由自主在鬼车身上一顿，又迅速垂下，声音愈发谨慎，

　　“如之前所报，所见之事颇有意思。”

　　“说来听听。”皇后语声淡淡，

　　“正如娘娘所料，夷川国的扶桑在闻府。”
　　皇后只轻轻“嗯”了一声，示意继续，

　　玄妈妈继续道，“一条有翼赤鳞小蛇养在扶桑上，像是准王妃的契兽。”

　　皇后打断玄妈妈，“有翼且周身腾雾？”
　　玄妈妈回忆后点了点头，“是的娘娘。”

　　皇后将金镊收回，赤磷有翼且腾雾而行的只可能是那个凶猛异常的灵州镇国神兽——腾蛇，灵州灭国后炎珩将其带回炎国，血契三次皆未成功，莫非与闻泠结契。

　　鬼车其中一首向玄妈妈偏去，焰羽微动，似对腾蛇颇感兴趣。

　　见皇后面露疑惑，玄妈妈又道，
　　“不仅如此，她房中养着很多异类灵兽。”
　　“灵鼠，灵蝎，还有灵蜥，不止一只。”

　　皇后替鬼车理了理颈侧焰羽，问道，
　　“这些灵兽都是怎么来的？”

　　“准王妃说是救下来的，老奴已派人打听，说是准王妃在安如堂开了灵兽门诊，专门为灵兽看病治疗，还会从兽贩手中收购受伤灵兽。”
　　担心皇后不信，玄妈妈补充道，
　　“老奴亲眼见她为一只灵鼠清创，手法沉稳老练，全不似以前传闻那不懂医术的闺阁女子。”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感叹，
　　“娘娘，老奴倒是觉得准王妃心慈仁善。蛇蝎之物，世人多避之不及，她却能安之、护之，实属难得。”

　　皇后抚着鬼车焰羽若有所思，正欲问及其他，景和公主笑着入内，衣袂微扬，语气却带着惯有的随意，
　　“母后这是在和玄嬷嬷聊什么？”她凑到皇后身侧，眼波一转，已看出几分端倪，
　　“莫不是在聊五弟？”
　　“五弟昨日不仅跟着闻家姑娘去拜了花神，还当着众人表白了。”

　　皇后眼底惊诧一闪而过，景和见母后不信，继续道，
　　“真的母后，很多人都听见看见了，现在估计国都都传开了。”

　　景和公主眼中兴味顿生，掩唇低笑，“而且，母后你猜怎么着......”
　　"今儿我来的路上看见了羿行，制衣局的说，肃王府要一批浅色衣袍，让他们紧急赶制。"
　　“只听说女为悦己者容，我这冰山弟弟可算是开窍了。”

　　“你前几日不是说青鸾挑食？”景和公主正说到兴头上，被皇后问的一怔，
　　皇后上前拉上景和就朝内室走去，“来人，更衣。”

　　景和刚倚上软榻，就被拽起，“母后这是？”

　　“走，我们出宫，带青鸾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