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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寻父之路 ...

  •   沈砚之仔细阅读《大靖律略》,从怀里摸出那半块兰草帕子,心下想该正式拜托王捕快查父亲的事。第二日一早,他特意带上外祖母蒸的肉包子——知道老捕快嗜肉,也明白空口求人难。
      王捕快捏着包子咬得喷香,油汁顺着指缝流下来,他随手用袖子擦了擦,接过沈砚之递来的父亲画像,眉头渐渐皱起:“沈老实这模样,我有点印象。三月初十那天,有个船工来报过,说见过个穿粗布短褂、左手食指缺半节的汉子,跟着个穿青布衫的人上了城外的渡船,去了下游的石桥镇。”
      “石桥镇?”沈砚之的心猛地一沉,父亲去年冬天就在那里帮人砍柴,“那穿青布衫的是什么模样?”王捕快挠了挠头,回忆道:“船工说那人戴着顶毡帽,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只记得身材高瘦,右手总是揣在怀里,像是藏着东西,走路有点瘸。”
      沈砚之赶紧拿出纸笔,把“青布衫、高瘦、右手藏物、石桥镇、瘸腿”这几个关键词记下来,字迹用力得戳透了纸背。他忽然想起福记粮行账房信里提的“采石场”,石桥镇南边的山坳里就有个采石场,常年有流民聚集做工,管理混乱得很。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沈砚之就揣着王捕快写的路条往石桥镇赶。石桥镇是水陆码头,人来人往鱼龙混杂,挑着担子的货郎、扛着麻袋的船工、叫卖的小贩挤在一起,脚下的青石板被磨得发亮。他从渡口的船工问起,接连找了七个撑船的,才有个跛脚的老船工说:“三月初十那趟船我记得,那粗布衫汉子看着实诚,上船前还买了两串糖糕,说要带给儿子。那青布衫的就阴沉沉的,一路上都在跟汉子说‘雇主给的钱够养老’‘活轻松’之类的话,汉子一开始不吭声,后来就吵起来了,说‘这钱昧良心’。”
      “他们下船后去了哪里?”沈砚之追问,指尖攥得发白。老船工指了指镇东的方向:“往‘悦来客栈’去了。那客栈是石桥镇最偏的,住的都是跑船的粗人,老板是个三角眼,黑得很。”
      沈砚之谢过老船工,快步往镇东赶。悦来客栈的掌柜见他穿着书生衣袍,起初不肯说实话,揣着袖子斜眼看他:“我这小客栈人来人往的,哪记得什么粗布衫青布衫。”直到沈砚之拿出王捕快的路条,他才瑟缩着开口:“那两人住了两晚,三月十二早上走的。走的时候,那青布衫的扶着粗布衫的,汉子脸色发白,像是病了,连路都走不稳。”
      “他们有没有说要去哪里?”“没说,但我听见青布衫的跟伙计打听‘采石场’怎么走,还说‘要去见雇主’。”沈砚之的心沉到了谷底,谢过掌柜就往采石场赶。
      采石场在山坳里,远远就听见“叮叮当当”的凿石声,灰尘漫天飞舞,几个工头拿着鞭子在工人群里穿梭,见着偷懒的就一鞭子抽过去。沈砚之亮出路条,说明来意,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工人看了沈老实的画像,叹了口气:“这汉子来过,在采石场搬了五天石头,力气大得很,还帮我扛过石料。后来跟青布衫的吵起来了,我听见汉子喊‘这钱我不能要,是坑人的,修河堤的石料怎么能掺假’,第二天就没人见过他们了。”
      线索在这里断了。沈砚之坐在采石场的碎石堆上,看着灰蒙蒙的天,心里又急又乱。风卷着石屑吹在脸上,像针扎一样疼。他摸出怀里楚昭送的狼毫笔,指尖摩挲着光滑的笔杆,忽然想起王捕快说的“查案要顺藤摸瓜,别漏了细节”。
      他重新梳理线索:父亲是个老实人,绝不会平白跟人去外地;青布衫的提到“雇主”“钱”;父亲最后说“这钱是坑人的”“修河堤的石料掺假”——难道父亲是被青布衫的诱骗来运假石料,不肯就范才出了事?而福记粮行的账房信里也提了“采石场的黑账”,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关联?
      沈砚之连夜赶回县城,把情况告诉王捕快。王捕快听完,一拍桌子把茶碗震得跳起来:“石桥镇的采石场上个月刚出过事!有批劣质石料被运去修河堤,暴雨冲得河堤塌了个口子,差点淹了下游的村子,县太爷正查幕后主使呢!那青布衫的,十有八九是帮主使找工人的!”
      他从案卷堆里翻出一份供词,灰尘呛得他直咳嗽:“你看,这是上个月抓的采石场工头的供词,说有个‘青爷’专门帮主使招揽工人,给的钱比寻常高两倍,但要签‘生死状’,不许问东问西。”
      “青爷?”沈砚之心里一动,“是不是高瘦,右手总藏在怀里,走路有点瘸?”王捕快点头如捣蒜:“供词里说,这青爷右手有残疾,是小时候被火烫的,所以总揣着藏着。”
      沈砚之忽然想起悦来客栈掌柜的话,父亲走的时候“脸色发白”,难道是被青爷威胁了?两人连夜提审那名工头,工头起初还嘴硬,见王捕快动了刑具,终于招供:“青爷真名叫周青,是县城福记粮行张老栓的远房侄子!他帮张老栓招揽工人去采石场运劣质石料,要是有人不肯干,或者想告发,就、就灭口。”
      “张老栓?”沈砚之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不是粮铺掌柜吗?怎么会掺和采石场的事?”王捕快冷笑一声:“这张老栓贪心不足,偷税漏税只是小意思,他早就跟采石场的主使勾结上了,用粮铺的名义洗黑钱,赚黑心钱!”
      他当即下令去福记粮行抓周青,可到了粮行才发现,周青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在他的住处搜出一张去邻县的船票,还有一封写给张老栓的信,信里的字迹歪歪扭扭,透着狠劲:“粗布衫汉子不肯合作,嘴硬得很,已处理干净,埋在采石场后山的老槐树下,那棵树有刀痕,好认。”
      沈砚之跟着王捕快赶到采石场后山时,天刚蒙蒙亮,晨雾像轻纱一样笼罩着山林。他一眼就看见那棵老槐树,树干上有两道深深的刀痕——那是去年冬天父亲帮人砍柴时,为了标记路线留下的,当时父亲还笑着说:“这样砚之来寻我,就不会迷路了。”
      几名捕快顺着树下的新土挖下去,没一会儿就挖出了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身上穿的粗布短褂还是母亲去年给父亲缝的,左手食指缺半节——那是父亲年轻时砍柴被斧头砍伤留下的印记,正是沈老实。
      沈砚之站在一旁,浑身发冷,像被扔进了冰窖里,眼泪却像冻住了一样流不出来。他慢慢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原身父亲冰冷的手指,想起原身小时候父亲用这只手给自己削木鸢,木鸢飞得多高,父亲的笑声就有多响;想起父亲每次出门前都要摸他的头说“二郎要好好读书,将来做个清白人”;想起母亲夜里抱着父亲的木勺流泪的模样,喉头的哽咽终于爆发,哭得浑身颤抖,连站都站不稳。
      王捕快拍着他的后背,叹了口气:“孩子,别哭,我们一定把周青和张老栓都抓回来,给你爹报仇。”
      处理完父亲的后事,沈砚之在整理父亲遗物时,从父亲贴身的衣兜里摸出了半块兰草帕子——正是之前从粮铺账本里掉出来的那半块,另一半在母亲手里,是母亲当年嫁给父亲时绣的,两人各带一半做念想。他把帕子和那只木勺一起放进木盒里,王氏抱着木盒哭了整整一夜,第二日红着眼眶对沈砚之说:“二郎,你爹是个好人,你要像他一样正直,也要像你外祖说的那样,好好读书,做个能为百姓做主的官,别让你爹白死。”
      沈砚之重重点头,泪水砸在手背上,滚烫滚烫的。他坐在书桌前,摊开《大靖律略》,用楚昭送的狼毫笔写下“公道”二字,笔锋刚劲有力,墨水透过纸背,像是要刻进骨子里。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纸上,他知道,父亲的仇要报,科举的路要走,母亲要照顾,而那个在京城等着他的人,也在等着他成为更好的自己。他把对父亲的思念和愧疚,都化作了前进的动力,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农家子的坚韧与担当。
      三日后,王捕快带来了好消息:周青在邻县的渡口被抓了,当时他正准备坐船逃去江南;张老栓也因偷税漏税、勾结恶势力、买凶杀人被关进了大牢,他粮铺里的黑账都成了铁证。沈砚之跟着王捕快去县衙作证,看着周青和张老栓在堂下认罪伏法,两人瘫在地上,再也没有往日的嚣张气焰,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
      走出县衙时,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融融的。王捕快递给他一本新的《论语》,封皮是崭新的蓝布:“这是给你的,县太爷听说了你的事,特意让我给你带的。你爹要是知道你这么有出息,肯定会高兴的。”
      沈砚之接过书,对着王捕快深深鞠了一躬:“王叔,谢谢你。”他抬头看向远方,县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外祖家的炊烟袅袅升起,母亲还在等着他回家吃饭。风里传来小贩叫卖糖糕的声音,和原身父亲当年买给的那串一样甜。他知道,父亲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他走得更远,走得更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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