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完夜》浅葱的晴

10、外室之女

　　沿途雨渐渐停，沿途马蹄下雨珠被疾驰的马速带着滚动，山涧云雾慢慢拨开。
　　卜计快马加鞭来到西市，西市是棹国鱼龙混杂之地，这居住着杀手、术士、掘墓人、蛊师。
　　从外看只觉得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镇，当然周边小店从外部看虽都显得平淡无奇，实则暗藏玄机。
　　卜计一路快马加鞭疾驰到小镇门口，守城人本想询问，疾驰的马上男人亮出“擎希军”腰牌并大声喊着“举一反三”。
　　门口守卫当然知道此暗语，举一反三就是要寻人。
　　“这卜将军怎会来西市寻人”门口守卫小说嘟囔，另一名守卫怒斥“闭嘴，想活命就莫非议”。
　　快马来到一个其貌不扬小店内，正在柜台盘算银钱的掌柜满脸笑盈走向门口“老爷，这边是想看点什么...............卜..........卜将军？”店家看着眼前这个发髻杂乱，浑身湿透的男人赶紧搀扶到最里间，一面招呼外面伙计找一套干净衣物。
　　男人低语“我本不适来找你，但现在我有一疑问，必要解答，你一会带着工具，就你我二人，去开墓”。店长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失态的样子，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蹙眉询问“你是要开谁的墓”？
　　“溪溪”。
　　“你说什么？你莫不是疯了，卜计”掌柜放下手中新的衣物，走出里间。
　　一侧卜溪雪顶着蒸帽来到老爷房门外，真的很累，头超级重的。一路上小厮和丫鬟看见管家和一个陌生衣着奇怪的人走一起难免多看两眼，堪比走红毯，虽然一直没有走过。
　　准备敲门时卜溪雪叫住“随伯，我现在进去必然会吓到，不如你先进去讲清楚事情原委，我再进去”。
　　随伯欣慰笑“还是小姐思虑周全，确实长大啦”。卜溪雪坐到长廊的栏脚处看着随管家进门，双手撑着头顶的帽子。
　　“果然神清气爽，啊，我的好日子来了”在面纱下畅想未来发出纸醉金迷的笑声。
　　不一会一男一女冲出门外，左顾右盼间看到墙角顶着白纱的人，拉着卜溪雪颤颤巍巍道“你...........真的是溪溪”。卜溪雪一手拉一位，进屋关紧房门。
　　外面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进屋卜溪雪摘下面罩，映入眼帘的是另一段记忆里的父亲母亲，只是他们对比记忆里的摸样憔悴了不少，父亲发髻歪了，母亲眼睛肿了。
　　“老爷夫人，小姐真的还活着，我去门口守着”随管家偷偷擦拭着眼泪出了门。
　　南门婕是卜溪雪的母亲，看着擦拭着眼泪哭成泪人的摸样轻声喊“母亲，父亲，我...................”。话还没有说出口。母亲抱住她，耳边传来抽泣的声音。
　　父亲局促的拉着她的手，一面用宽大衣襟偷偷擦着眼泪。
　　卜溪雪僵硬的像木头人一般，我是i人，这个场景还是会有点不自在，但看着眼前这副真真实实的情感迸发 ，还是忍不住动容，眼里也一样擎着眼泪强忍坚强。
　　南门婕抱着眼前死而复生的女儿，摸着有温度的脸庞才确信女儿真的复活了，“来，溪溪，快坐下”三人坐在圆桌旁，南门婕一直握着手哭个不停。
　　“母亲，别哭了，我心疼，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我希望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卜溪雪带着哭腔握紧母亲手说道。
　　“是是是，你看我，这明明就是一个开心的日子”一面说一面擦着眼泪，卜溪雪看到记忆里母亲白皙的面庞，她可是最爱笑的，现在，卜溪雪看到了白发和眼下生出细细的皱纹，父亲从出现一直没有表现太多情绪波动，只是拉着她的手从未松开，但此刻两侧头发白了一片，脸上更是一丝血色也没有，看到这副场景，卜溪雪哇的哭出声。
　　这都绷不住了，三个人相互抱头痛哭。
　　情绪释放的差不多，父亲红着眼睛问“溪溪，是谁救的你，你在外面这几日经历了什么”。卜溪雪记得跟面具男的约定，添油加醋说了一些，当然也不忘美言暗瞳。
　　“那我们得好好感谢人家，他们就是我们卜家的恩人，改日宴请他来家里”听着父亲豪言壮语卜溪雪蹙眉，想到也许不是他们挖墓那她肯定会死，但他在暗瞳差点把自己掐死，他真的很凶，而且她真真实实看到他衣襟上的血。
　　卜溪雪讪讪敷衍“好好好，有时间一定叫来，但是人家是神秘组织，很忙的”。母亲见此状况连忙附和“孩子刚刚回来，不说这些，现在主要是我们溪溪回来了，是吧”。
　　三个人喜笑颜开。
　　卜溪雪突然一顿“父亲，母亲，我想能不能不要公布我活着的消息，我可以向你们解释活着的原因，但不是人人都相信这个事情，而且现在鬼神之说更是盛行，我怕...............”。
　　人还是得保险一点，不然在这封建的世界里上火架那还了得。
　　悄悄抬头看着父亲母亲纷纷蹙眉担忧，母亲不住点头“是的，是的，人言可畏，这事情得从长计”。
　　父亲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心想定然会永远保护好她，把最好的一切给她，轻轻拍着她手道“溪溪，你是不是已经想到办法了”。
　　果然，真的，在记忆里卜溪雪雨父亲从来都是知无不言，果然两个人是心有灵犀。
　　卜溪雪听完父亲话噗通跪下“母亲，我想以外室之女的身份回来卜府”。
　　见父亲母亲沉默不语，卜溪雪更是一股脑把自己想法全部说了出来。
　　以外室之女身份确实会让卜家受到影响，但女儿还是想当你们的女儿。而女儿懂一点变化容貌之术，现在我身体也是康泰，自不会有人以为我是死去的卜溪雪，从前我生病困于闺阁之中，现在我想为母亲，为父亲，也是为卜家，挑起这份责任。
　　说完头磕在地上，眼前只有冰冷的地板。
　　一双手轻轻拉住了卜溪雪的手，抬头时眼前是一样跪地的父亲母亲。
　　母亲摸着卜溪雪的脸轻声道“傻孩子，只要你活着，卜府的名声算什么”，父亲轻轻拍着她的头，“没事 ，就按你说的办”。
　　爹爹思考片刻道“那以后新身份叫卜永溪，这样不变，还是我们的溪溪”。
　　灵机一动道“母亲、父亲，明日我们可得演一出戏”，三个人嘀咕着相互露出肯定的笑容。
　　三人畅谈，在喜笑颜开间天色渐晚。
　　“那父亲、母亲，我先去厢房洗漱，你们也早点休息”。她一面戴上自制帽子，一面披着布料往外走去。
　　对于变化身份这种事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可以，卜永溪也好听的。
　　天色渐暗，今晚暂时住厢房，明日去外购置衣物和自己喜欢的东西，衣物这些自然不能穿卜溪雪的，现在我叫卜永溪。
　　穿着黑衣的卜计走进里间。
　　柜台男人一手打着算盘一面低头道“桌上有姜汤，喝掉”。
　　看着桌上那碗冒着热气的姜汤，他拂拂宽大袖口，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拿起热汤一口饮尽。
　　柜台处男人轻轻抬眸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给门口小厮递了一个眼神，小厮端着餐盘将莲花样貌的糕点放置桌台，顺便收走了喝完的汤碗，退至门口，出门时候轻轻扣上门，挂上“暂停营业”的招牌。
　　卜计看着桌上莲花糕点轻轻抚摸着腰间佩戴的莲玉，年轻的掌柜径直走到桌旁为他斟茶时“尝尝，知道你素爱莲味，特意做的”。
　　卜计未抬头，低沉道“你都不愿帮我”？
　　原本斟茶的男人手顿了顿，马上恢复笑容继续斟茶。
　　他总是这般，遇到不愿的事总是不予回应。不计不愿为难他，平静起身已准备走。
　　“怎么？耐心越来越差了，都是大将军的人了还这般沉不住气”年轻掌柜喝着茶勾着笑调侃。
　　卜计回头看着眼前的人，系着黑色丝质围裙，一手拿着茶杯一手似笑非笑看着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席喻，你觉得我现在有心思与你说笑吗，你不愿意我自己去”说完转身要走。
　　年轻掌柜跳过，拉着他的手臂低沉道“你知道我会帮你，何必说这些”停顿后继续道“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毕竟这不是小事”。
　　在棹国是一个各教会横行的国度，而家有家法国有国规。棹国第十七条律例：凡是有违背人伦生死者，罔顾逝者，掘墓人处于死刑。
　　“掘墓这个大事你必先问过卜老爷和夫人，要是让他们知道你做此举，你如何自处，又让溪溪的灵魂如何安沉，你考虑过这些问题吗卜计”席喻沉吟道。
　　在烛火下两人一言不发。
　　卜计拿着一块莲花糕在烛火下左右端详，一口全部塞进嘴巴里转身离去，到门口时“你相信我，溪溪的墓确实被动过，我也会把此事告诉伯父”。言毕，只听闻门口马蹄疾声渐行渐远。
　　坐在烛台边的男人轻轻敲桌三下，窗外一个黑影出现，男人盯着盘中缺一角的莲花糕“去查”。
　　黑影消失。
　　席喻微微向后靠的身体慵懒倒影在窗口。
　　卜府门口打着瞌睡的两名小厮见黑色骏在府门口停下，“是少爷，少爷，你可回来了”小厮高兴的为卜计开门，一名小厮则牵马往后门马厩去。
　　“伯父今日可有出门”。
　　“未出”。
　　一路的灯笼照亮着府内，快到时遇见在外指挥众人干活的随管家。
　　随管家恭恭敬敬行礼“少爷好，可是要去找老爷”。卜计停下脚步“是，找伯父有事商量” 。
　　随伯拉着卜计来带一旁小声道“老爷今晚睡了”。
　　“什么？前几日伯父房内都是烛火不断，此刻才卯时三刻，怎就睡了”卜计一脸狐疑。
　　随管家自然知道今日发生的这等大事自己必然不能多说什么，一切需要老爷和小姐来告知才是合情合理。讪讪道“这不前几日未睡好，今日就早些歇下了”。
　　卜计作罢，看着院落忙碌的丫鬟和仆从，一路径直到溪溪以前住的院里，看着里面不变的陈设，平躺在桌底的地毯上看着那封留下的书信。
　　而另一侧席喻等来黑衣人，黑衣人在窗外轻微点头，一阵风吹动烛影，左右摇摆间黑影消失。
　　窗口喝茶的人眼睛眯起升起一丝狠厉，嘴角微微上扬拂袖离去。
　　卜府内，大早上门哐当哐当直响。
　　顶着鸡窝脑袋摩挲寻找门栓，突然灵机一动，惊绝间想到“此刻身份是不能露面的”.卜溪雪谨慎询问“是谁?”
　　“卜计”。
　　心里知道定然是父亲已经把此事告知了卜计，在记忆里他对卜溪雪来说非常重要，也是，必须得告诉他，毕竟是家人。
　　打开一点小门缝，抓着门口男人手臂往里拽，迅速关上门。
　　本打算拽进来，让他坐着等自己睡醒再谈这发生的怪事，但眼前这个发丝杂乱，眼睛红肿，毫无血色的男人抬着近乎冰凉的手轻抚着她脸庞。
　　在卜溪雪记忆里他可不是这样的...............
　　眼前男人比记忆中更俊朗，流下的眼泪仿若真的像钻石，滴进她心里。
　　卜计轻轻整理着她杂乱的头发低语道“溪溪，你真的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对不起，是我没有找到救你的方法，对不起”。
　　不管外人如何口蜜腹剑，对着自己冷言嘲讽，他一直是站在记忆里那个站卜溪雪身边的男孩，回忆片段和眼前这个男人相互重叠。
　　卜溪雪道“哥哥，没事，我回来了”，轻轻抬起纤长的手为他拭去泪珠。
　　卜计明显狰了一下，抬手轻轻把眼前女孩抱入怀中，女孩轻轻拍着他后背安抚道“没事的，哥哥，其实这本来就不怪你，看我这不是好好活着的，而且我病也好了”。
　　耳边低声抽泣的男孩没有说一句话。
　　所谓男儿有泪不清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且男孩还那么帅，卜溪雪心里暗爽。
　　他从爹爹那听到了事情的原委，那事情就方便太多了。
　　今早天刚刚泛白，随管家便见少爷一晚未睡跪在老爷门口求见，怎么劝都不听，也是老爷昨晚睡的早，辰时老爷才醒见了少爷，那会我守在门口，不一会少爷一个健步冲出房门，我就知道天下会多一个开心快乐的人。
　　在厢房内卜计红着眼睛低头小声道“今早我去找伯父，本来是想...............想挖坟掘墓，昨日我去看发现有人动了墓地”。
　　卜溪雪轻轻皱眉，她自然知道昨日雨下的多大，他竟然那么大的雨天还去墓地..............
　　略作轻松调侃道“哥哥还好没有挖，这挖了我这宏图大业可施展不了”。
　　卜计顶着真诚的眼睛道“溪溪想要什么，跟哥哥说，哥哥都给你”。
　　卜溪雪凑近道“真的？”。
　　“真的”。
　　卜溪雪看着眼前脸红到耳根的男孩，白皙细腻如玉的肤色和精致眉眼，偷偷感叹调戏小男孩还是有点意思的。
　　“我呀...........想要体验纸醉金迷的感觉”卜溪雪已经开始幻想着美好日子了。
　　卜计轻笑摇头“就知道你要胡说”。
　　他当然知道以前溪溪卧病在床，没有任何机会见到外面的世界和生活，这次不再有疾病的折磨，她必然会出去闹腾一番，小时候呀，她总是调皮捣蛋，总是..............
　　卜溪雪低头看着这张傻笑的脸，内心反问“我说要出去纸醉金迷他那么高兴干什么？啧，难道他想让我纸醉金迷也带他一起”？
　　卜溪雪道“听见纸醉金迷就笑那么开心，放心，包带你去的，但是得在你不上班的时候”。
　　听到这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上班是什么意思，想问，但女孩已经自顾自躺回床上，卜计走上前看着眼前女孩散落的发丝，轻轻帮她把发丝整理整齐。
　　摇着头感叹，像是回到小时候一样，小时候溪溪大大咧咧，后来生病才慢慢变成一个文静的女孩。
　　卜计轻声关上房门，来到以前卜溪雪住的莲花阁，他要见见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