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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敢对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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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走各的路是既定结局,是以前,也是现在。
许易生的心还是抽了一下,为什么会痛呢?他在期待什么呢,许易生轻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许老师!”安静此刻很不安静,她踩在水里,挽起裤脚,露出半截小腿,喊许老师的时候手上还朝白宁泼着水。
刘松林和陈皓已经摸到二仙桥桥底下了,水都快演过上半身了,真是不知道怎么过去的,看的许易生脑仁又疼又怕。
河里还站着其他人,摸鱼的,捞鞋子的,泼水的,树下站着玩手机的,对着画板画画的没一个。
“都画完了是吧?疯了啊?”许易生嗓门大的喊着。
“都过来!”
那群鸡仔缩缩脑袋,刘松林直接呆了,似乎没料到他能回来的这么快。
一个个蔫儿吧唧的过来。
“你们多大了?!我就假期周末能带下你们,你们这么对我啊?一点也不听话,要气死我啊。”许易生看了眼班长和班草。
俩人裤子湿透了,裤腿子和鞋子还有稀稀拉拉的淤泥,加上刘松林身上的颜料,此时此刻除了那张脸,他真的很像个乞丐或者从住桥东的拾荒者。
“作业都画完了吗,在这浪浪浪,玩水淹死了怎么办,说多少次了,要成熟,要把心放在肚子里,先静下心来……”许易生说了一堆,喝了口水继续说,他是真的看这些孩子们,心里着急。
当了老师就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老师天天发脾气,一不留心就出幺蛾子,一个肺都不够气炸的。
“都画完了,收好了,老师,就等改呢……”刘松林低头说。
“你,跑得快,去把那边那组同学都叫回来,收作业点人数。”许易生点了点他,让他脱离了挨骂队伍。
剩下的鸡仔只能羡慕的看着他潇洒远去的背影。
“摸鱼的,出列!让我看看你抓了多少斤的鱼。”
陈皓默默站出来,把手里装着水的矿泉水瓶子递过去。
瓶子里大半的河水,几条还没指甲宽的,细长的白色的小鱼游着,还有一只河蚌开着一条缝。
“自己放了,这么小的鱼还霍霍,要对生物抱有敬畏之心。还有以后别冒险了,都站桥底了,你咋不脱光了从河头游到河尾呢,万一溺水了,怎么办……”许易生看了眼他的湿裤子,拧着眉。
“老师,我会水,就,是这里有女生,安静不让我脱。”陈皓肯定的说,然后补了句。
“你会水,有人不会,人家想跟你玩出意外了怎么办。”许易生顿了顿说,对于他离谱的后半句,选择视而不见。
“那我把他也救上来。”陈皓不犹豫的说。
许易生扶额拇指揉了揉太阳穴,不理他了,直接让他站太阳底下补补钙。
其他人在树影下看许易生改画打分。
他没像在画室那样用红笔圈出不对的地方,而是让每个人把自己的作业拍下来,要拍全,拿着作业和照片来评。
这样能边看实物,边在照片上编辑画圈,右上角打分,连体的飘逸。
“你们也是好不容易画的,我的眼光可能只是代表世俗的打分机制,真正的艺术由你们自己决定。”许易生说。
他很认真的批每个人的作业。
刘松林带着剩下半拉人回来了。
一回来就告状“许老师,我们这边摸鱼是小事,你知道他们那边在干嘛吗?”
“靠,他们三分之一人上树了,三分之一烧火起灶烤买回来的小土豆,剩下的在树底下和对象聊□□!!”刘松林手里还拿着两个粘着草木灰的小土豆 ,看起来很脏。
许易生听得无语了,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最后竖起来了大拇指,无声的说,你们真行。
“仙人,死刘松林,白给你俩小土豆,告状的叛徒,还我。”陈梅从他手里抢回来那两个小土豆塞在自己兜里了。
许易生无奈了,记忆中这个女生比安静还要安静,没想到……这么泼,这么牛,直接就地烧烤了。
“行了行了,你们真牛,快点快点,排成两队让我改画了,改完吃饭了。”许易生又强调了一遍怎么批作业。
许易生改完了所有人的,也都登记在表里了,又点了遍人数,没少人才松了口气。
“刚刚给你们说的,哪哪画的不对要记住,下次起码要比这次有进步,好吗孩子们?”许易生控制好表情,尽量温柔的说。
“许老师你现在的表情好恐怖啊,一点也不帅了。”刘松林从队伍里探出头来。
“谁说的!许老师怎么样都好看,笑起来可好看了!”白宁和他拌起了嘴。
“白鸟你又胡说,许老师是扑克脸,不会笑。”刘青松对着斜后方的白宁怼着。
“我都不稀罕说你,还川大准新生,你明年就去湖北!”白宁指着他继续输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去树上荡一荡别人都不会怀疑你是扮演的。”
周围人都笑了起来。
……给刘青松气的脸都红了,说不出来一个字。
“陈梅,赃物上缴。“许易生没管他俩吵架的,问了第一排的陈梅要了小土豆,拍了拍灰,就着皮吃着。
糯糯的,很好吃,皮是焦的,他把包里从刘青林手里收过来的洋芋粑给了陈梅。
陈梅瞬间喜笑颜开。
刘青松气的要撅过去了,陈皓顺着他的背。
“吵够了吗,走,请你们吃大餐,带好你们的大炮们炸地球去了。”
学生们噢了一声,兴冲冲的扛上炸药包。
在树荫里跟着许易生走着。
踩过栈道,石桥,石枕,一个跟一个,阳光洒下,微风吹拂。
年轻的脸上一个个洋溢着单纯的快乐。打量着,笑着说着话,他们是最美好的年纪,风把青春气息带到了村子里,连带着静止的老房子也灵动了起来。
“老板,这会人多吗?我们,人比较多。”许易生带着他们来了前街的串串香店里。
店里人挺多的,位置不剩几个。
“坐外面不介意吧,看你们是写生的吧,坐外面还能看看风景吹吹风呢。”老板娘很勤快,已经撑开了好几个小黄桌子,店铺上面还有帆布遮阴。
桌子虽小可以坐四个人。
许易生点点头冲他们说道。“女生坐店里面去,要是坐不下了来坐外面。”
“许老师,你重女轻男。”陈皓小声地说着
“哎,你俩再说坐太阳底下正好晒晒裤子。”许易生已经坐在了外面。
这家店他不知道来过多少次,来晚了就和许光坐在外面,看着渐渐变色的夕阳往下沉,带来彩旗晚霞,颜色很美,调色也不如肉眼看到的有感觉。
那时候许易生总是说很多话,许光笑着听,从自己碗里夹过荤菜到儿子碗里。
许光左眼完全失明,整个眼珠是白的,往外飘,看起来有点吓人,但他右眼是正常的。
那时候的老板还是个老爷爷,这个老板娘应该是他出远门的女儿,听老爷爷提到几次。
“许老师,您发什么呆啊。”许易生被刘松林叫回来魂,低头看见手里窝着那个渐渐变冷的小土豆。
自选的串串香,自己涮,许易生用家乡话和老板娘道了谢,回到位置上。
老板娘惊喜的跟他搭话“诶,老师,你是不是我们这的人啊?”
“嗯。”许易生没避讳,点了点头。
“你姓许吧?”老板娘是个中年人,有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她慈祥的问道。
一旁看热闹的四个小人伸长了头。白宁好奇的问“老板,您怎么知道姓什么的?”
“这位老师长的这么俊,肯定是许家人啊。”老板娘笑着。
“不知道了吧,韩家银子、杨家顶子、陈家谷子、许家女子、张家掟子都是顶呱呱的。”老板娘竖了个大拇指。
“噗,哈哈哈,许老师,你长的太美了。”刘松林刚吃的小郡肝串串还在嚼着就喷了出来。
“没有没有,许家啊,男女都漂亮……”老板娘笑的爽朗,往许易生手里多放了两串藤椒牛肉要送给他。
在学生面前吃瘪还是挺,不爽的。
“就知道笑,都吐出来了,你自己清好,不要产生垃圾又不收拾。”许易生敲着刘松林的桌子,说。
吃饱喝足了,许易生付钱的时候,老板娘轻声说“你这几年很不容易吧,你们家,也苦。”
“不过现在挺过来了,你长的挺像你老汉的。”
许易生笑了笑,看到玻璃反射出来的,笑的比哭还难看。
挺过来了吗。
许易生也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的外面看起来好好的,里面只有自己知道,是空的,早就没有支撑的,就像颗梧桐,其心已空。
一群人收拾收拾回民宿,休息。
许易生把他们画的三张作业用夹子一个个装好,细心的用不用贴的标签隔开,铺展压平,用心的收起来。
洗了澡,刚躺下拉上窗帘休息了不到半个小时。
张兴在群里说,“有没有出去逛夜市的,吃烤串哈啤酒哈啤酒哈啤酒。”
这不是张校长第一次干了,基本上每一次的写生,都要带着孩子们解放天性。
听谢老师说,上一年直接带着学生脱了短袖广场舞上蹦瞎卡拉卡,给害羞的谢老师整的都红了脸。
有时候许易生真的很怀疑,这样放松对于前路来说会不会有点太乐观了。
没办法,只有他一个干活的。
张兴要出去玩,他必然要跟着的。
不情不愿的,许易生发了个啤酒表情。
哎……
李溪在村口大巴停车点接到了沈倩倩,两个人并肩走着,李溪领着她往村委会走,他总觉得保安在说谎。
他想再去看看。
“宝儿,你怎么不开车啊,这边的石板路也太寒碜了,动不动来个活动的水坑,不小心脏水就溅到身上了。”她委屈的提着裙子让他看了看裙边。
一整截白皙纤瘦的小腿露出来,中跟精致的凉鞋半包着粉的后脚跟也跟着往李溪方向翘了一下。
李溪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给她了一瓶水,实话实说“别这么娇气,舅舅让你来是学习的,我们来这就是为了了做改造的,让这里变得更好。”
“可是,我走的好累啊……,从来没走过这么长的路,这么差的路。”沈倩倩此刻甜美的嗓音落到李溪儿里,竟然让他感觉到刺耳。
走的累了就别走了,滚回去吧。李溪想说。
沈倩倩一步得走半分钟,一会揉揉脚跟,一会说磨的不行了,要不就是把包扔给李溪,揉着肩膀。
在李溪快要爆发的时候,他们终于在太阳快下山之前到了。
保安亭还是那个村民大爷,操着一口本地话,说“早都关门了,你又来干啥。”
李溪抬头,二楼到一楼,没一个开灯的,门上拴着链子,链子上挂着小铁锁,这次是真的没人。
“大爷,下午第一次来的时候,这儿明明有人对吧。”李溪给他让了一根烟。
那大爷拿着蒲扇扇着风,推开了烟说“今天已经抽过你的了,不用了,我说了,那会也没人。”
李溪很想发脾气,他想说根本没过时间,而且他明明看见了,门都开着。
沈倩倩用手扇着风,拍着蚊子,不耐烦的夹着嗓子跟李溪说:“宝,错过约定的时间了吧,明天再来吧。”
大爷看了她一眼,啪的一声关了保安室门,拿着自己翻的发黄的小而厚的奇门遁甲,上面画着某个神仙的红色画像,看也不看他们两个大活人扇着扇子走了。
路过他们时还重重哼一声。
沈倩倩说句话就得腾出手拍蚊子,她精致的盘发,空气刘海还有本来卷起来的两条日系发丝,被汗水打湿粘在皮肤上。
李溪大夏天穿着高定西装走了一天,状态也不是很好,身上的香水都快变味了。
“能不能打个车,不想走回去了……”沈倩倩说。
李溪点了点头,两人人生中头一次这么狼狈的蹲在路边,等啊等,一两公里的路,加到一百块也没有出租车。
“算了,走回去吧,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李溪一直拿着她的包,站起身来拍了拍灰尘。
沈倩倩含着泪看着他,她的脚后跟那儿条筋已经被磨破皮了,渗出鲜血。
“我走不动了,要不你扶着我,我们往回走找一个最近的酒店,明天你把车开过来。”沈倩倩说。
李溪点了点头,伸出胳膊让她靠着,沈倩倩把身子一歪,脚基本上没有吃力了。
两人走出荒无人烟的土路,到了山下时,发现,天已经黑了,两边的灯笼红彤彤的,小贩和游客堵成一片。
很热闹,大多是卖吃的,好吃的整条街都飘着香味,天南地北融聚一堂,一元一串钵钵鸡,哒哒面,小面,狼牙土豆,酸辣粉。
夸张的是一连遇上了好几个北京烤鸭和武汉热干面。
走了一天了,李溪胃挺空的,但沈倩倩不乐意走了,小姐脾气上来了,要他把她送到酒店,再下来逛。
都是富二代为什么要让着她,李溪叹了口气,决定不忍了“我饿了我需要吃饭啊!”
沈倩倩哭丧着脸委屈极了,两眼泪说掉不掉的,鼻子也红了,李溪只能顺着她找了个最近的客栈,还说得过去的,给她扶上了楼。
“宝,你别生我气了,我太累了啊。”李溪对她一直挺客气的,这还是第一次发脾气,他抽着烟在她屋子里的阳台上吐着雾。
“要是你没迟到,或许他们不会,不让我们见。”李溪说。
但他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他明明代表的不是什么公司也不是什么个人,代表的是市政府。
为什么还能把级别高的拒之门外。
李溪从来没遇见过,也没听说过这种情况。
“我看他们就是故意的,故意刁难,一群见识短钱的刁民。”沈倩倩站在了他的旁边,一起吹着风,问他借了个火,点了跟软烟。
背对着外面的热闹,继续说。
“宝,我今天不是故意要那样的,你知道的,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走过这么多路,还是山路,你不知道我那高跟鞋崴了……”
“你看我胳膊上腿上全是蚊子包……”沈倩倩又吸了一口烟。
李溪漫不经心的看着楼下一串串红灯笼,叫卖声悠长热烈,有老人家挑着扁担抬着两个木桶盖着布,不知道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味,烧烤味,热油泼在香辣子上香的要命,铁板鱿鱼,还有酸辣的味,勾的不饿的人都要馋了,更何况是饿了一天的李溪。
斜对面的店里是卖烧烤的,老板光着膀子穿着个粉色围裙,座位从屋里布到街上。
人群中他突然看到,小半张熟悉的脸在那烧烤店的柱子后,碎发下漂亮的一双眼静静的看着他。
不知道看了多久,被李溪发现的时候整个人瞬间消失在那古老的柱子后面。
那双眼睛,李溪永远不会忘记,死也不会忘记。
曾经他吻过无数遍,每次亲吻许易生的眼睛,他们二人的痣就会交叠。
……
李溪下意识的想到,他是不是看见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他的,有没有看到他给沈倩倩挡风点火打着打火机。
为什么不和他说话,为什么不敢看他。
不是说恨他么,怎么看他看的那么久,不是说恨他,怎么对视了还要慌张的逃走。
许易生,你对我,到底是恨还是爱?
李溪几乎是飞一般的冲出了门,心跳如鼓带着肋骨轻轻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