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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协奏曲邀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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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珩双手落在琴键上,指尖压下第一个音。五年前他再没完整弹过一首曲子,今天是第一次。音符连成线,左手稳,右手略抖,但没断。老槐站在门口没出声,直到最后一个和弦收尾,才慢慢鼓掌。
“能弹完整首了。”他说。
沈知珩没抬头:“超载一次,身体记住了极限。”
“不是身体记住的。”老槐走进来,把一个纸袋放在钢琴边,“是你自己愿意试了。”
纸袋里是一副手套,灰蓝色,指节处有缝线加固。沈知珩拿起来看,布料柔软,内衬有金属丝纹路。
“缓冲情绪负荷。”老槐说,“你弹得越深,它吸走得越多。别全靠自己扛。”
沈知珩套上手套,手指弯曲几下,触感贴合。“谁做的?”
“我托人改的。”老槐顿了顿,“林砚给的钱。”
沈知珩动作停住。老槐没等他反应,转身往外走:“十点排练厅,别迟到。他要是真搬来住,我可不帮你赶人。”
门关上后,沈知珩盯着手套看了很久,最后把它塞进外套口袋,拎起琴谱出门。
排练厅在城东艺术中心三楼,沈知珩到时差两分钟十点。推开门,林砚已经在调钢琴音准,背对着门,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腕上的表。听见脚步声,他没回头,只说:“迟到了。”
“没到十点。”沈知珩走到钢琴另一侧,放下琴谱。
林砚停下动作,转头看他:“你戴手套了。”
沈知珩没接话,拉开琴凳坐下,翻开乐谱。林砚走过来,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伸手调整了谱架角度。
“这首太旧。”他说,“换新的。”
“观众认这首。”沈知珩没动谱子,“情绪织网阶段,熟悉旋律更容易引导。”
林砚沉默几秒,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烫金卡片,放在谱架上。沈知珩瞥了一眼——国际音乐节邀请函,主办方签名栏印着林砚的名字。
“用你的能力赢回来。”林砚说,“不是街头表演,不是直播救场。是正式舞台,全球直播,评委打分。”
沈知珩合上琴谱:“我不需要。”
“你需要。”林砚声音不高,“星曜不会停手,苏蔓已经联系了三个乐团首席,准备发联合声明质疑你‘情绪共鸣’的真实性。你想被当成骗子,还是证明给他们看?”
沈知珩站起来,把邀请函推回去:“你找别人。”
林砚没接,任它掉在地上。“当年你说手术失败别等你,我等了五年。现在你说不需要,我继续等。”
沈知珩转身要走,林砚开口:“周叙白刚发给我一张照片。”
沈知珩脚步顿住。
“你住院那晚,苏蔓在护士站签的文件——放弃治疗同意书草稿。”林砚弯腰捡起邀请函,拍掉灰,“她没给你看,直接让经纪人压着你签了解约书。你以为是公司放弃你,其实是她亲手把你推出去的。”
沈知珩没回头:“证据呢?”
“在我手里。”林砚把邀请函重新放回谱架,“音乐节评委主席是我大学导师,他看过你十二岁演奏会录像。只要你登台,他就给你留位置。”
沈知珩终于转身:“条件是什么?”
“没有条件。”林砚看着他,“这次换我求你。”
沈知珩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伸手拿起邀请函,塞进琴谱夹层。“排练时间表发我。”
林砚嘴角微动,没笑出来,只点点头:“下午三点,先试《协奏曲》第三乐章。”
沈知珩没应声,拎起琴谱往外走。到门口时,林砚叫住他:“手套还合适吗?”
沈知珩没回头:“还行。”
“内衬加了导流层。”林砚说,“情绪负荷会分散到整个手掌,不会集中在指尖。”
沈知珩拉开门:“谢了。”
他走出去,没听见身后林砚低声说:“不用谢。”
下午排练厅没人,沈知珩提前半小时到,发现钢琴已经调好音,谱架上放着新打印的乐谱,旁边一杯黑咖啡,没加糖。他坐下喝了一口,苦味直冲喉咙,但温度刚好。
林砚三点整进门,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领带松了。他走到钢琴旁,没说话,直接掀开琴盖,坐到沈知珩身边。
“左手主旋律,右手和声铺底。”林砚说,“你弹第一段,我跟第二段。”
沈知珩没反对,手指搭上琴键。手套贴合得很好,按下去时几乎没有滞涩感。他弹了开头八小节,林砚接着弹下一段,节奏衔接精准,像排练过很多次。
弹到中段转调部分,沈知珩右手突然一颤,音符错了一个。林砚立刻停下,转头看他:“负荷上来了?”
沈知珩摇头,重新弹错的那句。这次对了,但速度慢了半拍。林砚没催,等他调匀呼吸,才继续往下。
一遍结束,林砚合上琴盖:“休息十分钟。”
沈知珩摘下手套,掌心有汗。林砚递来一瓶水,拧开瓶盖才给他。“手套有用。”他说,“你刚才没停。”
沈知珩喝水,没接话。林砚靠在钢琴边,看着他:“苏蔓今早申请调岗,董事会没批。”
“她不会认输。”沈知珩放下水瓶,“她手里还有东西。”
“我知道。”林砚从口袋掏出手机,屏幕朝向沈知珩,“周叙白刚挖出来的——她三年前挪用艺人基金给自家侄女开唱片公司,账目做得干净,但银行流水有痕迹。”
沈知珩看完,把手机推回去:“你打算什么时候放?”
“音乐节决赛当天。”林砚收起手机,“让她在全世界面前摔下来。”
沈知珩重新戴上手套:“太狠了。”
“对她?”林砚冷笑,“她逼你签放弃治疗书的时候,想过狠不狠?”
沈知珩没说话,打开琴盖,重新摆好乐谱。林砚坐回他身边,两人肩膀隔着十公分距离,谁也没动。
“再来一遍。”沈知珩说。
林砚点头,手指搭上琴键。这次从头开始,沈知珩主奏,林砚辅助和声。弹到高潮部分,沈知珩右手力度加重,手套内衬微微发热,但没出现刺痛感。林砚侧头看了他一眼,悄悄把和声部分降了半个音量,给他留出空间。
最后一段结束,沈知珩长出一口气,摘下手套。掌心干燥,没有血丝。
“有效。”他说。
林砚站起来,整理袖口:“明天同一时间,加练第二乐章。”
沈知珩收拾乐谱,点头。林砚走到门口,又停住:“晚上别熬夜写曲子,你脸色不好。”
沈知珩没抬头:“知道。”
林砚没走,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才推门出去。沈知珩等脚步声消失,才重新戴上手套,翻开乐谱,在空白页写下一行字:“协奏曲第三乐章修订版——左手主导,右手辅助,情绪分流设计。”
他合上琴谱,拎包出门。走廊灯光昏暗,拐角处有人影一闪。沈知珩没在意,径直走向电梯。电梯门快关上时,一只手伸进来挡住,周叙白挤进来,咧嘴笑:“巧啊。”
沈知珩按住关门键:“有事?”
“没事不能偶遇老朋友?”周叙白掏出手机,晃了晃,“猜猜我刚拍到什么?”
沈知珩没理他。周叙白自顾自点开相册,放大一张照片——排练厅窗外,月光斜照,钢琴前两个背影,肩膀几乎挨着,影子在地板上交叠成一片。
“标题我想好了。”周叙白眯眼笑,“《破镜重圆进行时?天才钢琴家与资本大佬深夜密会,共谱恋曲》。”
沈知珩伸手抢手机,周叙白躲开,电梯门打开,他拔腿就跑,边跑边喊:“明天头条见!记得买热搜!”
沈知珩追到大堂,周叙白已经钻进出租车。他站在原地,低头看自己右手——手套还戴着,指节处微微发亮,像吸收了太多情绪还没散尽。
他慢慢摘下手套,塞进口袋,转身往回走。排练厅灯还亮着,林砚站在窗边打电话,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挂断电话。
“周叙白又偷拍?”他问。
沈知珩点头。
林砚走过来,从口袋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沈知珩。展开是音乐节合同,乙方签名栏空着。
“签了它。”林砚说,“我们一起上台。”
沈知珩看着签名栏,没动笔。
林砚伸手,握住他拿笔的手腕:“这次我陪你。”
沈知珩没挣开,笔尖悬在纸上,墨迹晕开一小点。窗外月光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影子投在合同上,盖住了签名栏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