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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病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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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的雪下得比金泰的账本来得更急一些。
他站在阿尔卑斯山脚的画室里,对着落地窗哈气,用手指在雾蒙蒙的玻璃上画月亮。画一轮,擦掉,再画一轮。
蓝月亮端着热可可进来,看见他又在画,叹了口气。
“金泰,你这账要记到什么时候?”
金泰没回头,只是又在玻璃上画了个歪斜的月亮。“记到还清为止。”
“还什么?钱还是人?”
金泰的手指顿住,在玻璃上留下一个模糊的水印。他没回答,因为答不上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
他掏出来,是个陌生号码。短信只有五个字:
「郑西病危。」
金泰的手一抖,热可可洒了一地。
蓝月亮惊呼一声,蹲下去擦。金泰却像被钉在原地,盯着那五个字看了又看。他以为是恶作剧,回拨过去,是李原的声音。
“金泰,快来拉萨。”李原声音嘶哑,“郑西出车祸了,在ICU。”
金泰的世界在那一刻,轰然倒塌。
他想起郑西说过要带他去玛旁雍错看蓝月亮。想起他说“你的怪兽我帮你打”。想起他最后发来的那句“好”,像一把刀,割断了所有联系。
现在,那把刀,割在了郑西身上。
“什么时候的事?”金泰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三天前。”李原说,“他一直昏迷,嘴里叫你的名字。”
金泰挂掉电话,转身就往门外冲。
蓝月亮拉住他:“你疯了?项目才进行到一半。”
“我不管。”金泰甩开她,“他快死了。”
“谁?”
“我室友。”
“只是室友?”蓝月亮盯着他。
金泰没回答,只是冲进房间收拾行李。他的画具散落一地,颜料管被踩爆,红的绿的,像血。
蓝月亮跟进来,倚在门框上。“金泰,你怂了两年,现在不怂了?”
“我怕他死。”金泰把衣服塞进箱子,“我怕他死了,我的账就还不清了。”
“什么账?”
“欠他一条命。”金泰拉上箱子拉链,“他为我借过十五万,替我挡过酒瓶,给我递过伞。”他抬起头,眼眶通红,“现在他快要死了,我得去还。”
蓝月亮沉默几秒,把一张机票拍在他行李箱上。
“最后一班夜航。去吧。”
金泰愣住。
“别废话。”蓝月亮转身出门,“记得把月亮画完。”
金泰攥着机票,手心全是汗。他想起郑西手腕上的月亮,想起他说要去玛旁雍错。想起他母亲去世那天,自己没去。
这一次,他不能再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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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起飞时,金泰在座位上发抖。
他想起两个月前,自己也是这么飞走的。那时候他以为逃开就能还清。现在才明白,逃得再远,账都在心里。
账本上最后一行字,他写“郑西,我想回314”。
现在,他回去了。去还债,去还命,去还那些擦不掉的“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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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萨的夜比上海冷,冷得像刀。
金泰打车直奔医院,李原在ICU门口等他。看见他,李原像见了救星。
“你可算来了。”他递过来一套无菌服,“进去看看他吧,他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金泰套上无菌服,手抖得拉不上拉链。李原帮他拉好,拍拍他肩膀。
“别怕,他命硬。”
ICU里很安静,只有仪器的滴滴声。金泰走到郑西床边,看见他浑身插满管子,脸白得像纸。
但手腕上的月亮纹身,还在。
金泰握住他的手,冰冷。他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发紧,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郑西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
看见金泰,他扯了扯嘴角,像笑。
“你来了。”他说,气若游丝。
“我来了。”金泰握紧他的手,“我来还债。”
“什么债?”郑西的声音很弱。
“欠你的。”金泰说,“十五万,一场酒,一个拥抱。”
郑西的眼角滑下一滴泪。
“还有呢?”
金泰沉默几秒,俯身在他耳边说:
“还有,我喜欢你。”
四个字,轻得像呼吸。
但郑西听见了,他瞳孔猛地收缩,手指回握住金泰。
仪器的滴滴声突然急促起来,医生冲进来,把金泰拉开。金泰被推到门外,透过玻璃,看见医生在抢救。
李原扶住他:“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说我喜欢他。”金泰说得平静。
李原愣住了。
“我知道你会觉得我疯了。”金泰看着玻璃窗内的郑西,“但我欠他的,必须还。感情也是债,欠了就要认。”
李原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肩膀。
“你没疯。你只是……终于诚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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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金泰守在ICU门口。
他想起和郑西的两年,每一帧都像电影。
想起雨夜那把伞,想起网咖那个拥抱,想起父亲来那次郑西挡在他面前。
想起他父亲说“离开我儿子”,想起自己说“好”。
现在,他不要好了。
他要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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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时,医生走出来,说郑西醒了。
金泰冲进去,郑西正看着他,眼睛很亮。
“你刚才说的,”郑西开口,“算数吗?”
“算。”金泰握住他的手,“我欠你的,用这辈子还。”
郑西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
“傻子,哪有这样还债的。”
“有。”金泰俯身,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这就是我的还法。”
郑西闭上眼睛,眼泪滑进鬓角。
窗外的天,终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