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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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生日那天莫小雨收到的唯一礼物，是一封来自海外律师的信，信里说她继承了一份遗产。于是她花光了在炸鱼店擦了一年桌子攒下的所有钱，买了一张单程机票。
当她按照地址辗转找到那份遗产时，眼前只有一片在风中泛起绿浪的荒草地，边缘围着几棵沉默的老松树。以及草地正中央，一张孤零零的、铁架有些生锈的单人床。
它甚至没有被忘记在仓库里，就在淡青色的星空下等着她。
一路上翻来覆去想的“家”：古堡、别墅、哪怕是间小木屋……全像被松针戳破的肥皂泡，“噗”地碎了。
指尖碰了碰床架，冰凉的触感往心里钻，此时忽然起了一阵风，松涛卷着细碎的“沙沙”声漫过来，抬头刚好看见太阳从地平线跃出，金光照在空地上，连草叶都亮了。
一股粗糙的自由感，顺着呼吸渗进四肢百骸。
莫小雨把床推到松树下，坐上去时床板又“吱呀”一声。好吧，至少从今天起，再也不用听室友的呼噜声了。
离睡觉时间还有很久，回想了一下来时经过的那片大公园，里面有野餐的、遛狗的，还有免费的长椅，她决定去那里碰碰运气。结果才踏入公园大门，一场暴雨兜头洒下。
“……”把那句不文明的抱怨咽回去，目光扫过对面亮着灯的市立图书馆，不必多想，抱着胳膊就冲了过去。
图书馆里干燥、温暖，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雨水敲打玻璃的白噪音。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翻开从书架上找到的两本旧书：一本《基础园艺学》，纸页边缘卷着边，另一本封面磨掉了角，里面画满了奇奇怪怪的草药图谱，标注着“魔药入门”的字样。
她看得入了神，指尖划过图谱上的草药，又对着园艺书里的播种步骤反复琢磨。读到“新手育苗首选易活品种”那一页时，忽然触到纸页间夹着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摸起来扁扁的，还带着淡淡的草木香，小心翼翼拆开，里面是几份不同的种子，想来是从前读这本书的人留下的，她把种子包揣进怀里，紧紧按住，像是握住了救命的稻草。
书页合上的轻响，与窗外雨势的渐弱，恰好同步。
知识的暖意还留在脑海里，但胃里的空虚感已经像一只小爪子开始轻轻抓挠。莫小雨走到图书馆的洗手间，就着自来水灌了个水饱。水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她看到镜中映出自己苍白的脸、被打湿的额发、以及眼里对知识的渴望。
雨停了，夕阳把云层染成了橘红色，她抱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期待再次走向公园。
大雨冲刷走了闲杂人等，也冲刷出了可能被遗落的“宝藏”。她的目光变得敏锐，仿佛被傍晚那本书施了魔法，腐木下的一抹雪白的口蘑，树根处的一团棕色的牛肝菌，都清晰地跃入眼帘，最后又在湖边摘了一大捧颜色鲜亮的野花。
仙药店的灯火像一颗温暖的琥珀，当把采来的野花摊在仙药店老旧的木柜台上时，柜台后的老先生扶了扶眼镜，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丫头，运气不错啊。”他拈起那朵花瓣边缘泛着珍珠光泽、花蕊深处凝着一滴露珠的月泪兰，“这‘月泪兰’还有这‘赤焰兰’……”他又指向那丛如火般炽烈的红色小花。
老先生给出了一个让小雨心跳加速的数字，两千块，并单独留下了那朵赤焰兰。
“这株，我暂时收着，它值得更好的买家。”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小雨，“钱，你先拿着解燃眉之急，这株花的尾款，等它找到归宿再一并结清。”
接过那叠崭新的纸币，莫小雨的手都有点抖，她揣着钱跑到镇上的建材店，只挑最便宜的原木、防水油布和一包铁钉，老板还送了她把旧锤子和几根麻绳。
回到土地上时天已经擦黑，她先把被雨水打湿的床单拧干，搭在铁艺床的金属架上晾着，然后选在老松树下的平地，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笨拙地开始搭建木屋。原木太重，她就扛着边角料一点点挪；钉子钉不进去，就踩着木头使劲砸，手指被锤子蹭破了皮，渗出血珠也只是含在嘴里吮了吮。
直到月亮升起来，借着淡淡的月光，她终于把最后一块木板钉好，那是间极小的木屋，唯一的家具就是靠窗摆着的铁艺床。屋顶铺着防水油布，门是用两块薄木板拼的，关起来还会吱呀响。
但当她推开门，闻到木头的清香，看着这四面有墙、顶上有盖的小空间时，忽然笑了。她摸了摸怀里的种子包，又看了看窗外的老松树，肚子还在饿，可这是她亲手搭起来的家，哪怕简陋，也是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了。
她从背包里摸出白天捡的蘑菇，连同怀里的种子，在木屋门口挖了几个小坑，把它们都埋了进去。
最后精疲力尽地倒在未干透的床铺上，怀抱着对明日朝阳的期待，睡了一个沉甸甸、湿漉漉的觉。
晨光透过木板缝隙钻进来时，莫小雨是被身下的凉意冻醒的，床单还泛着微微的潮汽，浑身骨头都透着酸。她撑着胳膊坐起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就看见门槛上放着一张薄薄的纸条，是23元的账单，末尾明晃晃写着“两日内付清”。
翻翻空空如也的兜，走向屋后那条汩汩流淌的河流。河水清澈，能看见几尾小鱼在卵石间穿梭。她挽起裤腿站在浅水里，在水里细细寻，双手一次次探进水下，溅起细碎的水花，指尖被石子磨得发涩，折腾了半晌，总算捞到几条巴掌大的小鰷鱼，鳞片闪着细碎的光，像几枚会游动的硬币。她用衣角兜着鱼，赶紧跑到镇上的杂货店。
杂货店的店主是位面相和善的大婶，看见她浑身湿漉漉的，还兜着几条小鱼，连忙递了块干布：“城里的老爷们最喜欢用这种小鱼下酒，三十块，我都收了。”她利落地数出钱，又看了看小雨通红的掌心，转身从柜台下取出一副旧鱼竿：“丫头，下次可以先来借鱼竿，钓鱼是个好技能，清净，还能糊口，多练练。”
道过谢，她还是先花6元钱换了一粒莴苣种子。回到家，支付完23元的账单，现在她的全部流动资产，是一枚在口袋里静静躺着的、价值1元的硬币。
她将那粒比米粒还小的种子埋在昨晚种下的作物旁，浇上水，看着那片湿润的土壤，心里却前所未有地踏实。
这日子，好像……还能过下去。
下午的图书馆寂静如常，莫小雨再次于洗手池边完成了对胃的“战略性安抚”，然后翻开《进阶园艺》，书页上满是复杂的术语，什么“土壤酸碱度调配”“嫁接技巧”，越看越晦涩，胃里的饥饿感却越来越强烈，像有团小火烧得她头晕眼花。
再勉强读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合上书，对面公园正在举办大胃王比赛。长长的桌子上摆满了金黄色的热狗，吸引了她的脚步，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声音。她只看到主持人嘴巴一张一合，然后便是刺耳的哨声。
哨声就是指令。
她抓起热狗本能地往嘴里塞，吃得又快又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眼前的食物。
“我的天……你看那姑娘的眼睛！”观众席上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旁边的人顺着望去，只见莫小雨埋头苦干时偶尔抬起的眼里，除了吞咽时渗出的生理性泪水，竟仿佛还冒着幽幽的绿光。当她把最后一个空盘子叠起来，震耳的欢呼声才仿佛冲破阻碍传入她的耳朵，茫然抬起头，成了当之无愧的冠军，奖品是足足八个热狗。
端着一大盘金黄喷香的热狗，站在喧闹的公园里，胃里是久违的饱足，心里却涌上一股茫然。这么多……天气这么热，放到明天就该坏了。
她再次走进那家杂货店。
“婶子，”她把热狗放在柜台上，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我实在吃不完。天太热，放到明天就糟蹋了。您看，能不能……当作鱼竿的租金？”
大婶看着那一大盘肉食，又看看面前这女孩带着点窘迫的眼睛，心里跟明镜似的。
“你这实心眼的丫头……”大婶心里一软，叹了口气，脸上却露出笑容，“行，这热狗婶子收下了，正好给孩子们解解馋！”
她利落地收下盘子，转身就从柜台后拿出了那根旧鱼竿，不由分说地塞到莫小雨手里。
“但这鱼竿，是婶子送你的！好好拿着，以后在这河边扎根过日子，用得着！”她压低了声音，像分享一个秘密：“沿着河往下游走，水湾那里，鱼又多又傻。”
莫小雨握着沉甸甸的鱼竿，看着大婶爽朗的笑容，感觉那份温暖比刚才吞下的所有热狗，更实实在在地填满了她的心。
晨光刚漫过木屋的窗棂，莫小雨就醒了，先去看窗下的莴苣和新种下的番茄，泥土湿润，莴苣芽又冒高了些，她仔细拔掉杂草，浇上河水，在心里默念：“快快长大呀。”
然后拿起那根旧鱼竿去了下游水湾，果然鱼特别多，渔线猛地一沉，她费了些力气，竟拉上来一条活蹦乱跳的鲶鱼，掂量着足有两斤多重。
饥饿感瞬间被放大，她盯着这条肥美的鱼：“好饿，想吃。”但现实是：“……不会做。”
挣扎只在片刻，最终她还是用所有渔获换来一颗番茄、一粒番茄种子，以及一点现金。那颗番茄生吃的味道其实有点寡淡，带着酸涩，但对于长期被水饱填充的胃来说，已是难得的美味。
将番茄种子种下，她又走进了图书馆，抽出一本《基础烹饪入门》。然而等合上书页，鱼的料理方法依旧是个理论上的谜，饥饿这位永不爽约的访客，已经再次敲响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