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囚》冰糖糖糖

1、前言：烛火

　　前言：烛火

　　烛台上的明烛已燃了大半，烛泪层层堆积，凝结成丑陋而扭曲的形状。火光摇曳着，将空旷殿宇内的阴影拉扯得忽长忽短，鬼魅般在梁柱间游移。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墨香、微凉的夜露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沈砚再熟悉不过的龙涎香余韵，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胸口，几乎令人室息。

　　沈砚独自跪在御案前数丈远的光滑金砖地面上。冰冷的寒意透过单薄的官袍直刺入膝盖，很快便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垂着头，视线落在身前一小片被烛火映得微微反光的地面，那里映出自己模糊而扭曲的倒影，像一具被抽去了灵魂的躯壳。

　　殿内太安静了。

　　只有烛芯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和他自己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可闻的心跳声，在死寂中擂鼓般响着。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然后，他听见了脚步声。

　　那是一种从容的、稳定的、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步伐，从内殿的阴影深处缓缓踱出。靴底踏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发出清晰而沉闷的“笃、笃”声，每一下，都像重重踩在沈砚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

　　沈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没有抬头，只是将原本就低垂的眼帘垂得更深，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颤动的阴影。

　　脚步声停在了他身前。

　　一片玄色的、绣着暗金龙纹的衣摆，侵入了他低垂的视线范围。那衣料的质地极好，在烛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如同深夜无波的寒潭。

　　一股强大而熟悉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阴影，沉甸甸地笼罩下来，攫住了他所有的感官。沈砚甚至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有形的触手，在他头顶、颈项、脊背上缓慢而仔细地巡梭，带着审视，带着评估，带着一种他再熟悉不过的、令人骨髓发冷的炽热与占有欲。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指尖在宽大的袖袍中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醒，抵御那几乎要将人逼疯的恐惧与绝望。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毫无预兆地伸到了他的面前。

　　那手保养得极好，皮肤光洁，指节匀称，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可沈砚却觉得，那仿佛不是一只手，而是什么冰冷而危险的活物。指尖带着微凉的体温，轻轻落在了他的下颌上。

　　触碰的瞬间，沈砚如遭电击，浑身剧烈地一颤，几平要控制不住地向后瑟缩。但他残存的理智和长久以来被驯化出的本能，死死地钉住了他。他不能躲，不能反抗，甚至不能流露出明显的恐惧。他只能僵在那里，任由那微凉的指尖，如同毒蛇的信子，慢条斯理地抚过他的下颌线……

　　然后，那手施加了力道。

　　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稳稳地托起了他的脸，迫使他抬起头，迎向那居高临下的目光。

　　烛火在皇帝身后跃动，将他的面容笼罩在一片半明半暗的光影里。

　　那触碰，那目光，那沉默中蕴含的巨大压力，像-座无形的大山，彻底压垮了沈砚最后一点微弱的挣扎念头。他眼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倏然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深沉的黑暗与死寂。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任命，则像一层厚重的灰烬，覆盖了他所有残存的情绪与感知。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无数次相似的场景，早已将他的身体与灵魂都训练出了近乎本能的反应。抗拒是无用的，哀求是可笑的，甚至连自我意识的抽离，都成了另一种形式的顺从。

　　他只是……累了。

　　从骨髓深处透出的、无法言说的疲惫，让他连闭眼逃避的力气都失去了。他睁着那双空洞的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帝王，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荒诞而漫长的戏剧。

　　他俯下身，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近乎粗暴地扣住了沈砚的后脑，将他更深地按向自己。炽热的呼吸交缠，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封堵了所有可能的声音与退路。

　　烛火，在他们纠缠的影子里，猛烈地跳跃了一下，爆开一朵明亮的灯花，旋即又恢复了那摇曳不定的昏黄。光影将两个紧密相贴的身影，扭曲地、放大地投射在御书房高耸的墙壁上，像是某种古老而邪恶的壁画。

　　殿内再无其他声响。

　　唯有烛火，静静地燃烧着，烛泪无声地流淌，堆积，仿佛在为这漫长而无望的夜晚，做着沉默的见证。

　　殿门外，值夜的内侍垂首肃立，如同泥塑木雕。更深露重，寒意侵骨。隐约的、被厚重门扉过滤得支离破碎的声响，偶尔从紧闭的门缝中逸出那声音很低，很模糊，像是压抑到极致的喘息，又像是某种不堪重负时从喉间溢出的、极其微弱的呜咽，断断续续，时而急促，时而绵长。

　　守在门外的宫人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