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传》雪姝

1、第 1 章

　　雍正三年，年羹尧被革除川陕总督兼抚远大将军之职，调任杭州将军。整个年府瞬间陷入恐慌，仿佛世界在这一刻崩塌。
　　年世芍从容不迫地从主屋走出来，大声高喊：“年家倒不了！”
　　“娘！我不去！”年容绝望地倚靠在墙边，哭得梨花带雨。
　　世芍终是不忍心，又匆匆返回屋内，想到年家的境遇，终是一咬牙别过头去：“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你娘，你娘是宫里的华妃娘娘，你该管她叫额娘才是！我只是你的姨娘，你若再这般，就当我年家从来没有你这个女儿！”
　　“娘！我是您养大的啊，我不认识什么华妃娘娘，我是您一个人的女儿！”年容膝行两步抱住世芍的腿，“娘！别赶我走，求您了！”
　　“傻孩子，娘这哪是赶你走。只是，年家今时不同往日，你是皇上的亲生女儿，见面三分情，若是你日后能承欢于他膝下，他也未尝不能网开一面，留你舅舅一条命啊！”世芍将容儿揽入怀中，轻轻地抚去她眼角的泪。
　　“娘，皇上只是下旨革舅舅的职，没说要他的命啊！而且，就算容儿愿意回去，皇上和华妃娘娘也未必愿意认我……”年容不愿放过最后一丝希望。
　　“你放心，我已派人知会过你额娘，你额娘这么多年膝下无子，你若能回去，她必定将你视若珍宝。至于你皇阿玛，我相信，我和你额娘一定有办法。容儿，你还小，许多事你或许还不明白，我何尝不想让你永远留在身边，做个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去涉足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有什么好！可如今……就当是为了年家，娘求你！”说着，世芍竟直挺挺地跪在年容身前，把年容吓得大惊失色，慌忙把世芍扶起来，连连点头：“蓉儿听话，蓉儿进宫。”

　　“什么？年家派人要进宫？这节骨眼上，他们来做什么？”雍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也罢，就叫他们入宫，朕要看看他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年世芍拉着年容走在去往养心殿的路上，小小的容儿对宫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好奇。“别东瞅西望的了，既入了宫，日后有的是机会看呢。等会儿你且自己去你皇阿玛处请安，我去找你额娘商量下一步计划。”
　　“娘，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容儿将手握得更紧，“娘，他是皇上，是天子，我不敢见他。”容儿的眼睛闪着泪花。
　　“乖，别露怯，我和你额娘随后就到。从今天开始，不许再叫我娘，你只有一个额娘，那就是翊坤宫的华妃娘娘年世兰。”世芍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似是在给她鼓励和勇气。

　　“皇上，年容姑娘已经在外头候着了。”“传。”“嗻。传年容觐见。”
　　“臣女年容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年容跪在地上，把头埋得深深的。
　　“起来吧，走近些，让朕瞧瞧。”雍正抬手示意容儿免礼，可年容却因为第一次面圣吓得有些发抖，起身时一个没站稳险些摔了一跤。
　　“当心些。”雍正的话听不出语气，却使人不寒而栗。年容往前挪动了一小步，可头却埋得更深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鞋尖，不敢抬头。
　　“朕又不会吃人，你怕什么？”雍正看着年容害怕的样子，不禁轻笑出声，“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天子不怒自威，臣女……惶恐。”容儿急得直掉泪，心想娘怎么还不来。
　　“惶恐？好一个惶恐！你倒是说说，有年家滔天权势撑腰，你在惶恐什么！”雍正把手中的茶盏重重掷下，落地的瞬间便摔得粉碎，吓得年容双腿一软，膝盖重重得磕在地上，“你们年家不是很厉害吗？你做出这副谨小慎微的样子给谁看！你是在怪罪朕降罪于你们年家吗！”
　　“皇上息怒，她还只是个孩子啊！”世兰慌忙小跑进养心殿，跪在雍正身前，年世芍紧随其后跪在地上：“臣女年世芍参见皇上，容儿年幼不懂事，若有不合规矩的地方，还请皇上多多包涵啊！”说着，不住地向雍正磕头。年容看到世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世芍慌忙将容儿揽入怀中，“容儿乖，容儿不怕，姨娘和额娘都回来了啊。”
　　“够了，朕心烦得很，不想看你们年家的人在这哭哭啼啼。年世芍，朕念在你是华妃妹妹的份上允你进宫，你带个小孩子过来烦朕算怎么回事？”没等年世芍开口，世兰抢先说道：“皇上，容儿她是我们的亲骨肉啊！”
　　“什么！”雍正额头青筋暴起，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皇上，您可还记得，臣妾刚入王府不久就遇喜，之后又小产生下了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可皇上不知道的是，当年臣妾怀的是双生子，男胎虽不幸夭折，可臣妾还诞下了一个女儿，就是容儿啊！”世兰说着，把年容往前推了推，“皇上您看，容儿长得多像您啊！”
　　雍正一把捏起年容的脸，这张脸眉眼间像极了世兰，也确实与自己有几分相像：“哼，即便她真是皇家血脉，你隐瞒朕这么多年，你们年家还窝藏她这么久，又是何等居心！”容儿吓得一动不敢动，眼睛止不住地乱瞟，就是不敢看雍正。
　　“皇上，当年的事，臣妾也是不得已，没有哪个做额娘的舍得与自己的孩儿骨肉分离，容臣妾日后慢慢跟您解释。臣妾知道，让您贸然接受容儿绝非易事，只求皇上能将容儿留在宫中、留在皇上和臣妾身边啊。”年世兰膝行至年容身边，“容儿，你跟你皇阿玛说，你说……你想留在宫中孝敬皇阿玛，对不对？”
　　年容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听到世兰的话，不住地点头称是。
　　“容儿，叫声皇阿玛来听听，好不好？”世兰的声音几乎是哀求。
　　“皇……皇阿玛。”年容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可雍正的神情却难以察觉的动了一下：“许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朕了……”
　　世兰见状，连忙拉起年容的手：“容儿乖，再叫一声，再叫一声你皇阿玛。”
　　年容鼓起勇气，目光渐渐移向面前的雍正：“皇阿玛。”
　　“哎。”只见雍正嘴角勾起弧度，轻轻地回应了一声。
　　世兰眼中闪过惊喜：“容儿，你皇阿玛，他认下你了！容儿，再叫声额娘来听听，好不好？”
　　年容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位“额娘”，又看向养了自己十几年的年世芍。“乖容儿，快叫你额娘啊！你额娘她日日盼着你能回来，如今你既已认祖归宗，姨娘也能放心了。”世兰眼中泛着泪花：“容儿，我是你的生母，是你的亲额娘啊，快叫声额娘，额娘求你了，好不好？”
　　年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年世芍待自己这般好，若是认了他人做母亲，岂不是枉顾了她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容儿，你既认了你皇阿玛，为何就不肯认额娘呢？”年世兰疯了似的摇着年容的身体，“好容儿，你就认了额娘吧，是额娘对不起你，让你在宫外受了那么多苦，额娘保证，日后好好补偿你，成吗？”
　　“姐，容儿许是受惊了，你容她缓缓啊！”世芍将年容紧抱在怀里，像安慰孩童那般安慰她：“容儿不怕，容儿最乖了。你额娘她也是为了你好，你就叫她一声吧，姨娘也希望，你日后能在宫里好好的。”
　　“额娘。”
　　“哎，容儿乖，快让额娘抱抱。多叫几声，额娘爱听，额娘以后，天天都想听。”世兰伸开双臂，世芍将年容送到世兰的怀中，世兰将年容紧紧地抱在怀里，生怕一松手，就会失去她。
　　“额娘。”“哎，额娘在这呢！”说着，世兰从怀中取出一块金锁，“好孩子，这是你还在额娘肚子里的时候，额娘就命人为你打好的，如今，你虽已戴不上了，可也算是我这做额娘的一番心意，你且收下吧。”
　　“都起来说话吧。”雍正看着眼前这一幕，思绪不禁回到了十四年前的那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