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周柏的邀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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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柏的存在，瞬间改变了面包店里的空气密度。
她像一阵自带阳光与风的气流，不由分说地侵入了这个被暖黄灯光和麦香包裹的、近乎凝滞的宁静空间。她拉开盛思元对面的椅子，很自然地坐了下来，动作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熟稔，仿佛中间错失的那些年只是短暂几日。
“太巧了！我刚好在附近见客户，路过闻着香就想进来看看，没想到……”周柏的目光灼灼，毫不掩饰地打量着盛思元，笑容明亮，“你一点没变，又好像……变了很多。”她的视线扫过盛思元略显苍白的脸和眼下淡淡的青黑，话尾微妙地顿了顿，但语气依旧爽朗。
盛思元放下手里的叉子，蛋糕的甜香还留在舌尖，却突然有点咽不下去。面对周柏如此直接而鲜活的目光，她下意识地想挺直背脊，想像过去一样，回以一个同样灿烂无懈可击的笑容，说“是啊太巧了，你还是这么帅”。
但她只是动了动嘴角，没能成功。一种奇怪的窘迫感攥住了她——为此刻自己这副明显不在最佳状态的模样，也为这个过于巧合、几乎戳破她刻意维持的平静日常的遇见。
“你……怎么在这？”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干。
“我在这边工作啊，建筑事务所。”周柏语速很快，带着职业性的利落，“倒是你，我记得你之前在……哪家来着？反正混得风生水起。怎么跑这儿享受生活来了？”她的目光又瞥了一眼桌上合着的平板电脑和只吃了一半的蛋糕。
享受生活。这个词像一根细小的刺。
盛思元含糊地“嗯”了一声，没有接话，端起那杯红枣茶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勉强润泽了发干的喉咙。她的余光不受控制地飘向柜台。秦初背对着她们，正低头整理着烤盘里的面包，侧影沉静，对这边的热闹毫无反应，仿佛只是背景里一幅安静的画。
“这位是？”周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挑了挑眉。
“店长，秦初。”盛思元简单介绍。
周柏“哦”了一声，目光在秦初的背影上停留了两秒，随即又转回盛思元脸上，笑容重新扬起：“不管了，遇见就是缘分！留个联系方式，必须的！你都不知道，高中毕业那会儿……”她边说边已经掏出了手机，动作干脆。
盛思元迟疑了一下。理智告诉她，应该礼貌地交换联系方式，维持成年人的体面。但心底某个角落却响起抗拒的嗡鸣——她还没有准备好，将任何来自“过去”、代表着“正常生活”的线索，引入这片她刚刚找到的、用来藏匿和喘息的临时避风港。
就在她指尖微僵的瞬间，柜台那边传来一点轻微的动静。
秦初转过身，手里端着一个新的小碟，上面放着一块洒满糖霜的司康，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她的脚步很轻，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种温和的平静。
“打扰了，”她将司康放在周柏面前的桌面上，声音轻缓，“本店新品，蔓越莓司康，请尝尝。”
周柏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谢谢老板！太客气了。”她大大方方地拿起司康咬了一口，“嗯！好吃！外酥内软，甜度刚好。”
秦初微微颔首，目光掠过盛思元面前那杯喝了一半的茶和剩下的蛋糕，什么也没说，又安静地转身回到了柜台后。
这个小小的插曲，却像一道无形的缓冲，给了盛思元片刻调整呼吸的空间。她看着周柏毫无芥蒂品尝司康的样子，那种扑面而来的、属于“外面世界”的活力与直接，让她感到一阵熟悉的眩晕，又有种久违的……轻松。
至少，和周柏相处，不需要猜测沉默背后的含义，不需要斟酌每一句话是否越界。
她终于也拿出手机，扫了周柏的二维码。添加成功的提示音清脆地响起，像一个仪 式，将她重新与某一段过去、某一种生活可能性连接起来。
“这就对了嘛！”周柏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又咬了一口司康，闲聊般问道：“所以你现在是……自由职业？还是在这附近上班？”
盛思元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算是……调整期。”她选了一个最中性的词。
周柏了然地点头，没有追问，眼神里却多了些别的东西。那是一种混合了理解、关切和某种锐利评估的眼神。“调整调整也好，这年头，谁不累个半死。”她话锋一转，“对了，下周末我们几个在B市的同学有个小聚会，正好，你一起来！大家都好久没见你了，班长前几天还念叨呢。”
聚会。同学。热闹的寒暄，关于近况的询问，或许还有不易察觉的比较……
盛思元的胃部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我……不确定有没有时间。”她推脱道。
“有什么不确定的，就一个晚上。”周柏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目光直直地看着她，带着一种不容轻易拒绝的真诚，“来吧，盛思元。大家都挺想你的。别总一个人闷着。
别总一个人闷着。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她知道周柏是好意，但这种“被看穿”的感觉，以及随之而来的、温和的“推动”，让她感到一阵微妙的窒息。她既渴望那种属于“正常人”的热闹与联结，又恐惧那种需要重新披上铠甲、扮演“过得很好”的盛思元的场合。
“……我再看看。”她最终，还是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周柏似乎看出她的挣扎，没有勉强，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多了几分她记忆中熟悉的、带点保护意味的洒脱。“行，到时候我提前叫你。反正我找到你了，跑不了。”
又闲聊了几句近况——主要是周柏说，盛思元听——周柏看了看手表，哎呀一声：“我得走了，下一个会要迟到了。”她站起身，风衣带起一阵微风，“司康很好吃，谢谢老板！”她朝柜台方向扬声道。
秦初抬起头，对她礼貌地笑了笑：“不客气，欢迎再来。”
周柏又看向盛思元，手在空中做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笑容依旧灿烂：“走了啊，记得看微信！”
她像一阵风似的来了，又像一阵风似的离开。铜铃响过，店门合上，将外面的喧嚣与她身上那种充满生命力的气场一同关在门外。
面包店里骤然恢复了之前的宁静。甚至，比之前更静。静得能听到烤箱冷却时金属极细微的收缩声，静得让刚才那十几分钟的热闹对话，像一场突兀的幻觉。
盛思元坐在原地，看着对面空了的椅子，和周柏留下的、盛着一点司康碎屑的碟子。手 机在口袋里无声地震动了一下，不用看也知道，是周柏发来的消息，或许是聚会的具体信息，或许只是一句“今天真巧”。
她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比失眠后更甚。那是一种精神上的倦怠，仿佛只是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正常的社交，就已经耗尽了刚刚积蓄起的一点能量。
她慢慢地将剩下的蛋糕吃完，喝光已经变温的红枣茶。然后，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平板电脑，笔记本，笔袋。动作缓慢而有序。
当她拿起空碟和茶杯，准备送到柜台旁的回收处时，秦初的声音轻轻响起：“放在那里就好，我来收拾。”
盛思元停下动作，看向她。秦初已经走了过来，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杯碟。两人的手指有一刹那极短暂的触碰。秦初的手指微凉，带着一点水汽。
“她……”盛思元下意识地想解释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秦初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等待着她的话。
“……是我高中同学。”盛思元最终只是干巴巴地说。
“嗯。”秦初应了一声，没有问“你们关系很好吗”，也没有说“她看起来很热情”，只是端着杯碟，转身走向操作间的水槽。走了两步，她背对着盛思元，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事，用那种一贯柔和的、听不出情绪的音量，轻声说：
“那张小桌子，平时没什么客人用。你想坐多久，都可以。”
盛思元站在原地，看着秦初打开水龙头，清澈的水流冲刷着白色的瓷碟。阳光偏移，已经照不到那张小木桌了，龟背竹的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刚才周柏带来的那种被“拉回”现实世界的喧嚷与压力，似乎随着水流声，被一点点冲淡了。这个空间，这片寂静，这个不追问也不推动的温柔边界，重新将她包裹。
她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是恒常的、令人安心的面包香。
然后，她走回那张小桌子旁，重新坐了下来。没有打开平板，也没有看手机。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街道上逐渐多起来的行人与车辆。
仿佛只要坐在这里，外面那个需要费力应对的世界，就暂时与她无关。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周柏的邀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