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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关怀备至 ...

  •   最近几天拍摄进度明显在加快,《青史烬》在影视城的内景戏份拍摄已过大半,拍摄部分从内景转为外场。
      地点选在了距离影视城两百多公里的一处自然保护区,那里有未经雕琢的山林、溪流、荒村遗址,完美契合剧本中“流离失所”、“山野聚义”的氛围。
      要换场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在休息室卸妆。
      小唐一边帮我拆头发,一边絮叨:“听说那边条件挺艰苦的,住宿都是临时搭的板房或者租的农家院,蚊虫也多,许老师你可得多带点驱蚊水和常用药。”
      陈薇娅在一旁查看着初步通告和行程安排,眉头微蹙:“你的戏份不算多,集中拍完大概一周左右。但张导要求主要演员最好全程跟组,说是要感受集体氛围,培养状态……”
      她抬眼看了看我,“淮安川是男主,戏份重,肯定全程在。你……要是不想待那么久,我去跟张导说说?”
      我沉默着,没立刻回答。
      “……”
      “不用。”我最终说,“按剧组安排吧。”
      该面对的,躲到哪里都一样。

      出发那天,天气晴好。
      车队浩浩荡荡驶离影视城,城市的轮廓在后方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郁的绿色和越来越清新的空气。
      我靠在后座,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风景。

      山脉的线条粗犷而真实,云层低低压在山腰,偶尔有不知名的鸟雀从林间惊起。
      一切都和摄影棚里精心调控的灯光、布置出来的景致截然不同。
      文再也坐在副驾,兴奋地举着手机到处拍:“嚯,这地方可以啊!天然氧吧!阿溺,等你不拍戏的时候,咱们去林子里转转,说不定能采到蘑菇!”
      陈薇娅白了他一眼:“采蘑菇?你别乱跑给剧组添乱就行。山里信号不好,都注意着点。”

      车子在山路上盘旋了近三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那是一片位于山谷平缓处的营地,几排简易但整洁的板房,以及一些租用的当地农家院散落在周围。
      远处,更能看到剧组提前搭建好的、更为简陋的茅草屋和营地布景,炊烟袅袅,已经有人在忙碌。
      空气里是草木泥土的清香,混合着隐约的炊烟气息,耳边是潺潺溪流和远近的鸟鸣。
      浮躁的心,似乎真的在这片天然的静谧中沉淀下来几分。
      我和陈薇娅、文再也分到了一处相对独立的农家小院,青瓦白墙,虽然设施简单,但干净整洁,推开木窗就能看到苍翠的山峦和一小片开垦过的菜地。
      “这地方真不赖。”
      文再也把行李一放,就窜到院子里东看西看,“比想象中好多了!”
      陈薇娅则更关心实际问题:“热水供应时间有限,晚上山里凉,被子够不够厚?无线网络信号很弱,有事得打电话。还有,驱蚊液、手电筒、常用药我都给你备了一份在箱子里……”
      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我一边应着,一边走到窗边。
      院子里有一棵老槐树,枝叶繁茂,在地上投下大片清凉的阴影。
      远处,可以看到其他剧组人员入住的地方,人声隐约,但并不嘈杂。

      安顿下来后不久,副导演就来通知,下午不安排拍摄,让大家休整适应环境,晚上导演和主演们一起开个简短的碰头会,明确接下来半个月的拍摄计划和注意事项。
      碰头会地点就在张导住的农家院堂屋里。
      我到的时候,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张导、制片、摄影指导、美术指导等主创围坐在一张老旧的八仙桌旁,淮安川也在。
      他换了身简单的浅灰色棉麻衬衫和休闲长裤,坐在张导右手边,正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侧脸在昏黄的灯泡光线下显得沉静专注。
      我找了个靠门边的位置坐下,尽量降低存在感。
      张导简单讲了下未来几天的拍摄安排,重点强调了山区拍摄的安全问题和环保要求。
      “咱们是来拍戏的,不是来破坏环境的。所有垃圾必须带走,不能惊扰野生动物,用火用电要格外小心……”
      他顿了顿,看向我和淮安川,“安川,许溺,你们俩的对手戏在这部分不多,但有几场短暂的相遇和眼神戏,很重要,是后期萧彻回忆林烬时的关键闪回。情绪要准,特别是那种……隔着身份地位和动荡时局,无法言说的复杂感觉。”
      淮安川点了点头:“明白,张导。”
      我也跟着应了一声。
      “另外,”张导又补充道,“山区天气变化快,大家随时注意通告调整。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多在周围走走,感受感受氛围,找找角色状态。咱们这部戏,要的就是这种‘接地气’的真实感。”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
      我起身正要离开,淮安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许老师,请稍等。”
      我脚步一顿,转过身。
      其他人都走了出去,堂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还有桌上那盏散发着暖黄光晕的老式灯泡。
      空气中弥漫着旧木头和淡淡樟脑丸的气味。
      淮安川走到我面前,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深蓝色小布袋。

      “山里蚊虫多,昼夜温差也大。”
      他把小布袋递过来,“这里面是些驱蚊贴和暖贴,还有一小瓶当地人用的草药膏,对防蚊虫和缓解叮咬很有效。备用着。”
      我看着他手里那个朴素的小布袋,没有伸手。
      “剧组有统一准备。”我说,语气平淡。
      “多备一份总没坏处。”
      他语气自然,仿佛只是同事间最寻常的互助,“尤其是草药膏,外面买不到,是问老乡要的方子配的,效果很好。”
      他还是坚持着,手没有收回。
      灯光下,他眼底那两点红痣颜色显得柔和了些,眼神平静而坦然。
      我想起他之前递来的冰凉贴,想起雨中他拂开我湿发的手指,想起长廊里他眼中深重的痛楚……那些画面在脑海里闪过,最终化为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松动。
      我接过了那个小布袋。布料质感粗糙,带着点草药的清苦气味。
      “……谢谢。”声音很低。
      “不客气。”他微微一笑,右边脸颊的酒窝浅浅浮现,“早点休息,许老师。山里晚上凉。”
      他说完,便先一步转身,走出了堂屋。身影很快融入门外沉沉的夜色里。
      我握着小布袋,在原地站了几秒,才慢慢走回自己住的小院。
      文再也正在院子里支了个小马扎乘凉,看见我手里的东西,凑过来好奇地问:“这什么?淮安川给的?”
      “嗯。”我把布袋扔给他,“驱蚊的,你要用自己拿。”
      文再也打开看了看,啧了一声:“还挺周到。不过阿溺,你说他这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做戏做全套啊?这荒山野岭的,也没多少镜头对着,他还这么‘关怀备至’?”
      我躺在院子里的竹摇椅上,看着头顶被槐树枝叶切割成碎片的深蓝色夜空,没有回答。
      真心实意?做戏?
      我也分不清了。
      但在这远离喧嚣、仿佛与世隔绝的山谷里,那些刻意的算计和虚伪的表演,似乎也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壤。
      这里太安静,太真实,真实到任何伪装都显得格外突兀。
      也许,在这里,我能看到一点点,不那么像“淮安川”的淮安川。
      这个念头悄然浮现,连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系统光球悄悄冒了出来,声音带着点困惑:【宿主,你的情绪波动曲线在目标人物递给你物品并离开后,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平和期,随后又转入复杂分析状态。需要本系统帮你建立情感模型进行推演吗?】
      “不用。”我闭上眼,“安静待着。”
      【哦……】系统委委屈屈地缩了回去。
      山里的夜晚格外静谧,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不知名昆虫的鸣叫。
      空气清冽,带着白日阳光晒过的草木余温,和夜间降下的露水湿气。
      我躺在摇椅上,慢慢晃着,手里摩挲着那个粗糙的小布袋。
      明天,新的拍摄就要开始了。
      在这片山野之间,又会发生什么呢。
      我不知道。
      但心底深处,那一直紧绷的、充满防备的弦,似乎在这片自然的宁静中,微不可察地,松了那么一丝。

      接下来的几天,拍摄紧锣密鼓地展开。
      清晨,山间还笼罩着薄雾,剧组的大部队便已开拔,前往更深处的山谷、溪涧、密林,拍摄萧彻流亡的戏份。
      我因为戏份少,去现场的时间不多,大多时候都留在驻地,看剧本,休息,或者只是在附近随意走走。

      山里的日子确实和影视城不同。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节奏变得缓慢而清晰。
      没有了时刻悬在头顶的镜头感和被围观的压迫感,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文再也真拉着我去附近林子里转悠过两次,没采到蘑菇,倒是看到了不少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和偶尔蹿过的小动物。
      空气永远是清新微凉的,带着植物和泥土最本真的气息。
      夜晚的星空清晰得近乎奢侈,银河横亘,繁星低垂,是在城市里永远看不到的景象。
      淮安川大部分时间都在拍摄现场,早出晚归。偶尔在驻地遇见,也只是点头示意,没有多余的交流。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萧彻这个角色里,穿着粗布麻衣,脸上带着刻意做旧的污迹和风霜感,眼神里属于“淮安川”的温和疏离被一种更加原始、野性,又暗藏坚韧的东西取代。有好几次,我看到他和饰演谋士、武将的演员们围坐在简陋的布景前,激烈地讨论着剧情,手势比划,神情投入,完全看不出平日那副贵公子的模样。
      有场戏是在一条湍急的溪流边拍摄,萧彻遭遇追兵,被迫涉水逃亡。
      那天阳光很烈,但山溪水依旧冰冷刺骨。
      淮安川一遍遍在水里扑腾、挣扎、攀爬,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脸上和手臂上被溪石划出了几道细微的血痕。他没有用替身,甚至主动要求导演拍得更“狼狈”一些。
      我站在远处的树荫下旁观。
      看着他一次次从水里爬起来,抹一把脸上的水,眼神里那股不甘和狠劲,竟然有种陌生的吸引力。
      那一刻,他不是淮安川,甚至不完全是萧彻。只是一个在绝境中拼命挣扎、不肯认输的灵魂。
      我的心,莫名其妙地,轻轻动了一下。
      【宿主,你刚才心率有轻微加速,瞳孔也有细微变化。是对目标人物的表演产生了共情吗?】系统的声音总是不合时宜地冒出来。
      “闭嘴,看你的数据去。”我在心里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移开了视线。

      我自己的几场戏拍得很顺利。都是作为背景或回忆闪回出现,台词不多,重在眼神和氛围。
      张导要求的那种“隔着动荡时局无法言说”的复杂感,在这样天然开阔的环境里,反而更容易捕捉。
      当我穿着朴素的布衣,站在高处,眺望远处群山和隐约的烽烟时,那种渺小个人与宏大命运交织的苍凉感,几乎是扑面而来。
      有一场戏,是林烬在山野间偶然撞见隐匿行踪的萧彻。
      两人在一条偏僻的山道上猝然相遇,四目相对,瞬间的惊愕、警惕、以及某种更深沉的、同病相怜的寂寥,在空气里无声碰撞。
      这场戏没有台词,只有山风吹过树林的呜咽,和彼此眼中瞬息万变的情绪。
      不知什么缘故的连拍了三条。
      每一条,淮安川的眼神都抓得很准。从最初的锐利戒备,到认出林烬后的复杂波动,层次分明。我的反应则从意外、到了然、到最终化为一片沉静的悲哀。
      我们几乎不需要交流,就能准确接住对方的情绪。
      拍完最后一条,张导很满意,说这就是他想要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收工时,夕阳西下,将整个山谷染成金红色。
      我和淮安川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准备下山回驻地。
      山路狭窄,我们一前一后,保持着几步的距离,谁也没说话。
      只有脚步声、喘息声,和山林间归鸟的鸣叫。
      走到一处稍微开阔的拐弯处时,走在前面一点的淮安川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我。

      夕阳的余晖正好落在他侧脸上,给他沾着尘土和汗水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边。
      他眼下的红痣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眼神里还残留着几分未出戏的萧彻的沉郁和疲惫。
      “许老师,”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大概是刚才拍摄时喊多了,“今天这条,接得很好。谢谢你。”
      这突如其来的道谢让我愣了一下。
      我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鬓角和脏污的戏服,看着他眼中那份褪去了“淮安川”式完美伪装后的、真实的疲惫和投入,那句习惯性的冷淡或讽刺,忽然就堵在了喉咙里。
      “……淮老师演得也好。”
      我最终干巴巴地回了一句,语气算不上热络,但至少没有带刺。
      他似乎并不介意,只是很轻地扯了下嘴角,那笑容很淡,没什么力气,却奇异地让人觉得……真实。
      然后他转回身,继续往前走。
      我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
      那身粗布衣服被汗水打湿,紧贴在背上,勾勒出肩胛骨的形状。脚步有些沉,但很稳。

      心里那种微妙的、陌生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也许是因为这远离尘嚣的环境,也许是因为连日来沉浸式的拍摄,也许……只是因为此刻夕阳太好,山路太静。
      那些横亘在我们之间的算计、伪装、过往的恩怨,似乎都被这片苍茫的山野稀释了,暂时退到了很远的地方。
      眼前这个人,仿佛只是萧彻,或者,只是一个同样疲惫、却还在坚持的同行。
      这个认知让我有些恍惚。

      回到驻地,天已经擦黑。
      简单地洗漱吃饭后,我回到小院,躺在竹摇椅上。
      山里的夜晚总是来得很快,星星迫不及待地一颗颗亮起来。
      文再也不知道跑哪儿串门去了,陈薇娅在屋里处理工作邮件,信号时断时续,她对着电脑眉头紧锁。
      我独自享受着这份宁静。
      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淮安川给的那个小布袋,草药的味道已经淡了许多。
      【宿主,今日与目标人物的非对抗性互动时长增加,关联度稳定,生命能量缓慢提升中。】系统的声音幽幽响起。
      【根据环境变量分析,自然场景和共同完成高难度工作有助于降低心理防御,建立正向联结哦。】
      “你能不能别总是一副数据分析的口吻?” 我有点烦它。
      【那……那本系统应该用什么口吻?】系统委屈,【人类的情感表达太复杂了,本系统还在学习中……不过宿主,你今天看目标人物涉水拍戏的时候,还有下山路上跟他说话的时候,情绪反馈明显和之前不同了耶!是不是觉得他也没那么讨厌了?】

      我被它问得一时语塞。
      没那么讨厌了吗?
      好像……
      至少在今天,在片场,在山路上,在那片刻的夕阳里,我对他产生的不再是纯粹的厌恶和警惕,而是一种更复杂的、连自己都难以厘清的情绪。有对专业能力的认可,有对敬业态度的些微触动,甚至有一丝……同为在命运中挣扎之人的模糊共鸣。
      但这不代表什么。
      我对自己说。
      这只是工作环境下的短暂错觉。
      等回到那个光怪陆离的名利场,一切又会回到原点。
      然而,心底有个细小的声音在反驳:真的能回去吗?真的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在这个山野之间的夜晚,当我抬头看着那片璀璨得近乎虚幻的星空时,想起他回头道谢时被夕阳勾勒的侧脸,心里那片坚冰筑成的城墙,似乎又悄无声息地,融化了一角。
      很微小的一角。
      却足以让某些一直被压抑的东西,悄然滋长。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的戏份全部杀青。按照原计划,我可以提前离开,回城休息。但陈薇娅打听完消息后,脸色有些为难。
      “张导说,虽然你的戏拍完了,但后面几天有几场大群戏,需要所有主要演员都在,营造氛围,也可能随时需要补镜头。他希望你能留到全部外景拍摄结束,一起回去。”
      我皱了皱眉。
      这意味着我还要在这山里待上一个多星期,却没什么正事可做。
      “淮安川呢?”我问。
      “他肯定全程在,他的重头戏还在后面。”陈薇娅看着我,“如果你实在不想待,我去跟张导再沟通……”
      我想了想,却摇了摇头。“算了,就当放假吧。这里……也挺好。”
      至少比回去面对那些即将到来的、关于联姻的纷扰要好。
      于是,我成了一个彻底的“闲人”。
      每天睡到自然醒,在驻地附近散步,看剧本,偶尔去拍摄现场远远地观摩。
      淮安川依旧忙碌,经常天不亮就出发,深夜才回来。
      我们碰面的机会不多,偶尔在食堂或路上遇到,也只是简单点头,连交谈都省了。
      但奇怪的是,这种沉默的、互不打扰的共存,并没有让我感到不适或紧绷。反而有种奇异的平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关怀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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