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苏醒的终端 ...
-
第七章苏醒的终端
疗养院B107安全屋的灯光，白得没有一丝温度。
林薇已经盯着屏幕上苏母的脑神经数据流超过两个小时。她的眼睛干涩，太阳穴因为过度专注而隐隐作痛，但意识却在无数跳跃的波形和频谱中异常清醒。谢危楼在她身后不远处，同样沉默地看着自己终端上滚动的其他监控数据——萧衍被“请”到另一间休息室，由王主任“陪同”，疗养院外围的安保等级被谢危楼暗中提到了最高。
“看这里。”林薇忽然开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她将一段复杂的脑电波谱放大，手指点在屏幕上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被背景噪音淹没的周期性脉冲信号上。“每秒0.372次，精确到毫秒级。这不是生物神经自发放电，更像是……时钟信号。”
谢危楼操控轮椅靠近，他的视线落在那个几乎是一条直线的、过于规律的波形上。“定位来源。”
林薇迅速操作，将信号来源进行三维溯源。模型在屏幕上构建，信号源头被锁定在苏母大脑深处，一个通常与长期记忆编码和存储相关的区域——海马体与旁边颞叶皮层的交界处。但那个信号的特征，与任何已知的病理或生理性神经活动都不同。
“像是某种……内置计时器，或者同步信号。”林薇眉头紧锁，“更奇怪的是它的调制方式。”她调出另一组数据，是过去二十四小时苏母生命体征与外部事件的粗略对应记录。“看，每当有重大外部刺激发生——比如萧衍情绪剧烈波动、苏婉今天下午接受媒体采访时提到母亲落泪，甚至……昨晚我们实验室能量脉冲爆发时——这个信号的幅度和频率都会有极其细微但可检测的调制。它在……‘记录’外部事件？或者在与外界‘同步’？”
这个猜想让安全屋里的空气陡然下降了几度。
谢危楼没有说话，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敲，那是他深度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他调出了疗养院中央数据库里苏母三年来全部的医疗记录，快速浏览。“三年间，她经历过十七次轻微感染，三次用药调整，生命体征总体平稳。但每次外部世界发生与苏婉或萧衍相关的重大舆情或事件时，她的脑电图都会出现短暂的非特异性异常波动，当时都被归结为昏迷病人的偶然神经活动。”
“不是偶然。”林薇声音发紧，“如果这个信号是某种‘记录回放’机制的一部分……”她调出一个更复杂的分析界面，那是她刚刚编写的、用于检测神经活动中隐藏信息编码模式的算法。算法对苏母过去七十二小时的神经信号进行了深度扫描。
结果让她后背发凉。
屏幕上浮现出一串串被解码的、高度结构化的数据块标识。它们像幽灵一样，潜藏在正常的脑电活动之下，每隔一段时间就“打包”出现，随后在某个时间点——通常与苏婉情绪峰值结束后的几分钟内——被彻底“清空”，神经活动回归低水平背景噪音。
“她在……定期上传数据？”林薇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被标记出的“数据包”产生和消失的时点。“通过什么？脑电波本身不可能承载这么复杂的信息……除非有我们不知道的载体，或者……”她猛地想起陆燃硬盘里那些关于“高维信息流”和“叙事锚点能量通道”的疯狂猜想。
谢危楼的脸色在屏幕冷光下显得愈发苍白，但他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刀。“如果她不仅仅是‘稳定器’，而是‘终端’呢？一个被植入的、休眠的观测和记录节点，通过某种与‘女主’深度绑定的能量通道，持续向‘上面’反馈这个锚点周围的数据？”
这个推断比“稳定器”更加可怕。稳定器是被动的、消耗性的。而终端，是主动的、具有功能的。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们最坏的猜想，就在这一刻——
刺耳的医疗警报声毫无征兆地从连接着B207病房的监控系统中炸响！不是单一仪器报警，而是几乎所有生命维持和监护设备同时发出的、最高优先级的尖锐鸣叫！
林薇和谢危楼同时看向旁边那块实时显示苏母病房情况的屏幕。
屏幕上，原本平稳的波形和数据正在疯狂跳动。心率、血压、脑电活动指数……所有指标像失控的野马一样飙升，完全不符合任何已知的医学规律——不是濒死的衰竭，而是朝着“苏醒”的生理状态急速冲刺！
“这不可能……”林薇脱口而出。深度昏迷三年的病人，不可能在几秒内完成这种生理层面的逆转。
病房内的摄像头画面显示，病床上那个消瘦的女人，眼皮正在剧烈颤动。然后，在令人心悸的几秒挣扎后，猛地睁开了！
但那双眼睛——
空洞。
不是昏迷初醒的迷茫，而是一种彻底的、毫无生气的空洞。瞳孔对光线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直直地、精确地，盯着天花板正中央某个并不存在的点。仿佛她的“苏醒”，只是为了执行某个预设的观察指令。
紧接着，她的嘴唇开始蠕动。起初没有声音，然后，一串干涩、平直、却异常清晰流利的话语，从她口中吐出。那声音完全不像一个沉睡多年、刚刚恢复发声功能的人，更像一台调试良好的机器在播报：
“警告：锚点单元‘苏婉-母体-γ’发生未授权数据溢出。溢出源头：外部异常干涉协议‘反向共振-实验性’。关联主线情感线程‘萧衍-苏婉-核心虐恋’完整性参数下降至阈值以下，修复协议启动……启动受阻。错误代码：47-ξ。建议采取优先级措施：隔离污染单元，或……执行单元重置。”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监听者的耳膜。
“她在用系统的语言……报告故障？”林薇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
谢危楼已经对着通讯器低吼：“赵博士！切断B207病房所有对外的网络和无线连接！物理隔离！王主任，带人控制住萧衍，别让他过去！”
但已经晚了。
病房外传来剧烈的撞门声和萧衍嘶哑的咆哮：“妈？！妈你醒了？！放开我！让我进去！” 显然，萧衍也听到了警报，或者通过某种方式感知到了母亲的“异常”。
监控画面里，病房的门被猛地撞开（也许是萧衍挣脱了，也许是系统干扰了门锁），萧衍踉跄着冲了进去。他看到病床上睁着眼、正在“说话”的母亲，狂喜和错愕同时扭曲了他的脸。
“妈！你能听到我吗？我是萧衍！”他扑到床边，试图去握母亲的手。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她的瞬间，苏母的头颅，以一种极其僵硬、却精准到刻板的机械感，缓缓转动，对上了萧衍的脸。
然后，她脸上那些松弛的肌肉，开始抽搐、拉扯，试图组合成一个表情。最终呈现出来的，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像初学者模仿“微笑”却完全失败的怪异模样。嘴角上提，眼睛却依旧空洞无神。
她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注视”着萧衍，平直地播报：
“检测到主角单元‘萧衍-α’近距离介入。警告：当前行为将干扰数据回收流程，并可能造成单元二次污染。请保持安全距离。”
萧衍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盯着母亲那张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盯着那个诡异的“微笑”，仿佛看到了自己整个世界底层代码的崩坏。
“不……不……”他嘶哑地吐出几个气音，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发抖。
安全屋内，谢危楼眼神冰冷，再次对着通讯器下令：“赵博士，镇静剂，现在！从通风系统注入！让她‘安静’下来！”
“等等！”林薇一把按住谢危楼的手腕，她的手很凉，但力道不小，“她在提供信息！系统故障报告、错误代码、建议措施……这都是我们接触不到的核心数据！我们需要记录，需要分析！这是机会！”
谢危楼转眼看她，那双深黑的眸子里没有温度，只有绝对的理性评估带来的寒意。“机会？风险呢？她每一秒都在泄露我们的存在和行动，每一秒都在向系统确认我们的威胁等级！你听到她说的‘单元重置’了吗？那可能意味着什么？让她彻底脑死亡，还是引发更大范围的‘清理’？”
“但直接让她‘安静’，我们就断了这条线！”林薇坚持，她的专业好奇心和对真相的渴望在此刻与谢危楼的风险控制本能激烈碰撞，“我们可以屏蔽信号，可以误导……”
“误导一个可能直连系统核心的终端？”谢危楼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林薇，你太乐观了。在它眼里，我们可能连‘对手’都算不上，只是需要被清理的‘异常数据’。留下她，就是留着一个实时定位器和广播塔。”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出现如此尖锐、公开的立场分歧。紧张的气氛在安全屋里弥漫，混合着屏幕上持续不断的警报声和病房里萧衍崩溃的呜咽声。
林薇看着谢危楼眼中不容置疑的决断，心脏像是被攥紧了。她理解他的逻辑，甚至知道他很可能是对的。但作为研究者，眼看着一个可能揭示世界终极奥秘的“现象”在眼前，却要亲手将其关闭……这违背了她的本能。
“你把她当研究对象，”谢危楼看着她挣扎的表情，缓缓抽回自己的手腕，声音里带着一丝近乎残酷的平静，“但在系统的评估体系里，她，我们，萧衍，苏婉……或许都只是不同等级的‘数据单元’。情感、人性、研究价值……这些权重，可能为零。”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温情的表象，露出了底下冰冷残酷的金属骨架。林薇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刺痛。
就在这时——
病房监控画面里，正对着萧衍机械重复“保持距离”警告的苏母，头颅忽然再次转动。这一次，转动的角度更大，更僵硬，颈骨甚至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声。
她空洞的双眼，精确地、毫无偏差地，对上了隐藏在病房装饰画角落里的微型摄像头镜头。仿佛她一直都知道它的存在，知道镜头后面是谁。
然后，那个怪异的、肌肉抽搐的“微笑”，再次浮现在她脸上。
她张开嘴，对着镜头，用那种平直无波的电子合成音般的声音，清晰地说：
“检测到高优先级异常数据流共生协议：‘林薇-谢危楼’。威胁等级重新评估：高。建议执行反制协议：‘诱导互毁’。方案生成中……传输……”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眼中的最后一点微弱光泽彻底熄灭，头颅无力地垂回枕头，所有疯狂飙升的生理指标像断了线的风筝，直线坠落，眨眼间便回归到深度昏迷的基线水平，甚至比之前更加平稳、更加……死寂。
仿佛刚才那惊悚的“苏醒”和宣判般的发言，从未发生。
只有屏幕上依旧刺眼的警报残留，和病房里瘫软在床边、仿佛灵魂被抽空的萧衍，证明着那短暂却足以颠覆一切的一分钟是真实的。
安全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薇和谢危楼站在原地，谁都没有动。冰冷的、被某种至高无上意志赤裸裸审视并宣判的恐惧，像无形的蛛网，缠住了他们的呼吸。
系统不仅看到了他们，不仅标记了他们。
它还为他们设计好了结局——诱导互毁。
让这两个不该结盟的异常数据，互相猜忌，互相伤害，直至彼此毁灭。这是最省力、也最恶毒的清除方式。
谢危楼缓缓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里面所有的情绪波动都被压入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下。他重新拿起通讯器，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甚至比刚才更加冰冷：
“赵博士，执行第二方案。对B207病房进行完全电磁屏蔽，物理隔离升级至最高级。病人情况‘稳定’，无苏醒迹象。王主任，给萧先生注射镇静剂，让他‘好好休息’。另外……”
他停顿了一瞬，目光扫过脸色苍白的林薇。
“启动‘疏散协议’。”
林薇猛地抬头看他。
谢危楼没有回避她的目光，语气不容置疑：“这里不再安全。系统已经直接点名。我们需要分开，立刻。”
【第七章完】
【下章预告】
· “疏散协议”启动，林薇与谢危楼被迫分离，走向系统为他们各自准备的陷阱。
·萧衍在崩溃边缘，将做出何种选择？是彻底黑化，还是成为意外的变数？
· “诱导互毁”的阴谋如何展开？信任将经历怎样残酷的考验？
·而苏母这短暂的“苏醒”，除了警告，是否还留下了别的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