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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这男的变脸如翻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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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予宁的呼吸不由得暂停了一拍。
肖楚渝今天穿了件笔挺正式的白衬衫,头发全都梳到脑后,一丝不苟。即便如此,谢予宁还是一眼就捕捉到他耳后那两小根呆毛。
他的左耳后恰好长着个旋,再怎么打理都会有一小簇头发不听话地竖起来,偏偏他有严重的强迫症,凡是遇到要用发胶的场合都要不爽好一会,却又无可奈何。
此刻那张脸近在咫尺,连呼吸都清楚地拂在她的眼睫上。
肖楚渝刚才下意识地扶了她一把,等低头看清,脸色瞬间凝住:“谁让你进来的!”
谢予宁却比他反应更大,弹射起来就把他给推开了:“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办公室了,不是故意的!”
被推了个趔趄,肖楚渝还没反应过来,谢予宁已经连滚带爬地抱着文件跑了,快得像是在躲炸弹。
她刚溜回办公室,凳子都还没坐热,许小棠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问:“谁让你坐这的?”
“是人事部的王经理安排的。”
许小棠一扬下巴:“你们,谁去通知他一声,让他下午来我办公室一趟。”
同事们似乎都有点怕许小棠,立刻有人小跑着出去打电话。她转而对谢予宁道:“你的职位用不上办公室。收拾东西跟我走。”
她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足够外面的同事们听到。饶是谢予宁自诩是厚脸皮,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好。”
她乖乖跟着许小棠回到了东侧,后者指了指窗边的空位:“你就坐那吧。”
谢予宁看了看一旁的落地窗,问:“我能坐靠过道的那一边吗?”
肖楚渝的声音先飘了过来:“不可以。”
他忽然出现在自己办公室门口,倚门看着她:“谢予宁,你还没资格跟我谈办公条件。”
“明天还有新员工要来,这些位子是预留给他们的。”
看着只有零星几个人的办公室,谢予宁心知反驳也没用,点头:“没事,我问问而已。”
肖楚渝盯着她,似乎欲言又止,然后转身走了。
许小棠继续说:“以后没有敲门不要进别人的办公室。这是工作场合,别因为你搞特殊就不尊重办公室礼仪,明白吗?”
隔壁的几位同事已经听了半天墙角,忍不住都抬头朝这边看。谢予宁感觉脸上有点火辣辣的:“我是走错——”
“许秘书。”肖楚渝的身影又像鬼魅一样出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开会了。”
“好。”
两人双双离去。
谢予宁:“……”
这两人自说自话,只有她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苍城的紫外线强,她座位旁的百叶窗又关不紧,被太阳晒了一会,谢予宁的胳膊很快就起了一片疹子。
嗯,当务之急是要去买个大瓶防晒霜。
经过这两人一个唱黑脸,另一个唱大黑脸的操作,本来热情的同事们谁也没再和谢予宁搭话。到了午休,大家三三两两下楼吃饭,也没人叫上她。
八卦人们纷纷猜测,谢秘书八成是董事会里某位大佬硬塞进总裁办来的,至于是谁不重要,反正那人一定跟他们肖总八字不合。
同事们微妙的态度实在太明显,明显到谢予宁都发现了。但她暂时没空去纠结这些事,因为——
许小棠给她的工作也太多了吧?
她边啃三明治边读那些企划书。
这堆资料内容繁杂,大到三年内的战略规划和企业文化方针,小到分公司的各个重点项目的管理和专项会议,不仅时间线长,细节更是晦涩。页面的空白处不时能看到蓝黑墨水的批注,她认识那个行云流水的字迹。
谢予宁看着看着,心头渐渐松了。
还好,不幸的家族遗传疾病没能杀死他,脱离病榻以后,他还是那个天之骄子。甚至在她缺席的这些年里,他以更惊人的速度蜕变为了更强大的人。
——当然,这人翻脸的速度也更惊人了。
谢予宁看得眼花,几次停下来做眼保健操。正做到挤按睛明穴,内线电话响了,是许小棠。
“许秘书,什么事?”
“肖总要喝东西。”
“……所以?”
“你去处理。”
说好了不用进肖楚渝办公室的,上班总共就这点好处,怎么还反悔啊?
当然谢予宁没头铁到真的这么问出口:“吧好。他要喝什么?”
“你自己不会问?”说完,许小棠啪地把电话挂了。
谢予宁放下电话,怀着英勇就义的心情往总裁办公室走去,轻轻敲了两下门。
里面传来难得柔和的声音:“进。”
肖楚渝正在办公桌后读一份文件,听到开门声也没抬头。
他手里握着只钢笔,随着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那笔在他指间转来转去,不时停顿一下,然后在纸上勾勒几笔,似乎很专注,又带着一点因胸有成竹而显露出的漫不经心。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从前接过谢予宁硬塞来的高数题,只要看上两眼,就能洋洋洒洒地写出一串解题过程,再放回她面前:“把过程拆分开,就比较好理解了。”
淡香味圆珠笔的字迹,少年笃定的表情,上扬的眉梢里带了点骨子里藏不住的傲慢,时至今日,这些画面都还在她记忆的一隅闪闪发光。
谢予宁没有走近,倚着门问:“肖——肖总喝点什么?我去准备。”
肖楚渝有些诧异地抬起头,见来人是她,立刻换上副面无表情的嘴脸,啪地一声合上文件夹:“我爱喝什么,你不是最该知道?”
谢予宁默默退出。过了好一会她回来,把托盘放在肖楚渝面前:“抱歉,我不太熟悉茶水间。”
肖楚渝低头。她倒是精准地在一众杯子里挑出了他专用的那只,杯里盛着淡黄色的茶水,刚好是八分烫,芬香四溢。
他啜了一口,拧起眉毛:“这是什么?”
“茉莉花茶啊。”
肖楚渝不爱咖啡,反而跟中老年人一样喜欢茉莉花茶,随身还总拎个保温杯,年纪轻轻却像个老干部。苍城产花也产好茶,谢予宁刚才看了,茶水间那罐正是碧潭飘雪,他从前最喜欢。
难道他口味变了?
肖楚渝不怎么愉悦地问: “没放糖?”
谢予宁:“……”
好吧,没变。还是一样暴殄天物,且超级奇葩。
“呃,添加糖毕竟对肾脏有负担。你喝茶又多,所以——”
这句话像是戳到了肖楚渝某跟神经,他忽然暴怒起来,把茶杯往地上狠狠一摔,顿时四分五裂。
谢予宁被吓了一大跳,僵在原地,洒出的茶水一大半都溅在了她的脚背上。
外面立刻有人过来敲门:“肖总,怎么了?”
“没事,回去吧。”
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了。屋里重归寂静。
沉默了半晌,肖楚渝忽然问:“如果早知道有今天,你当时还会那么选择吗?”
谢予宁一怔,不由自主地抬起眼。
从前肖楚渝是不会问这种没有意义的假设性问题的。
还没等她开口,他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其实你做的也没错。一边是病重又面临破产的男朋友,一边是愿意带你出国的追求者,让谁来选都一样吧。”
他说着,淡淡一笑:“但你赌错了。我没死也没破产,倒是你钓上的金龟婿先跑了。这也算造化弄人,不是吗?”
是啊。谢予宁想。如果不是造化弄人,他们即使要分开,也不该是当初那样狼狈。
她垂下目光,忽然瞥见肖楚渝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指环。很朴素的样式,唯一的特别之处,是它戴在左手无名指上。
谢予宁盯着那只戒指,忽然感到身体某处传来一阵豁裂感,似乎有根紧绷的线被扯断了,从胡乱缝合起来的血肉中一节节脱落下来,撕开了尚未愈合的伤口。
肖楚渝看着眼前的人微微张开嘴唇,似乎想要对他说什么。但等了许久,谢予宁只是重新低下头去:“我去换杯新茶。”
他心里蓦地窜起一股无名怒火,抓起纸巾盒扔在她脚边:“出去,以后不准再进我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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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天肖楚渝疲于分身,没再找她麻烦。谢予宁躲在夹缝里苟且偷生,也渐渐摸清了点门路:虽然被叫做秘书,但她和许小棠其实跟别的负责人没什么区别,只是多了个替肖楚渝把关资料的职责。
至于端茶倒水之类的,自有助理代劳,根本不用她们操心。
换句话说,如果谁再点名让她去泡茶,那一定是故意找茬!
终于熬到周五,大boss要去参加鸡尾酒会,准点就走了,还大发慈悲让大家早点回家。于是,总裁办全体员工喜大普奔地迎来本周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掐表下班。
谢予宁默默地跟着同事们一起收拾东西。终于有了时间,她打算去趟医院看谢婉。
有人抱怨:“天啊,这周终于结束了。”
“我倒觉得这周过挺快啊。”同样新入职的小李活力满满,“老周,以前你们也这样加班吗?”
老周比他们资历深一些,苦笑摇头:“偶尔吧,以前总裁办直接跟的项目不多。肖总带了些新项目回来,又搜罗出一些他重点关注的出来,所以大家变忙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啊。”小李问谢予宁:“小谢,你是肖总的秘书,他一直这么严格吗?”
没心眼的小李比谢予宁还晚来一天,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单纯觉得同样是新员工的谢予宁面善又勤快,所以喜欢找她聊天。
谢予宁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对哦,你也刚来。”
几位同事尴尬一笑,纷纷告辞。谢予宁故意磨蹭了一会,落在后面。结果很不幸地,下行的电梯里只剩她和同样很磨叽的小李。
小李又开始了:“谢秘书,你结婚了没?”
谢予宁:“哈哈,还没有。”
小李:“我有个表弟也单身,一米七九打网球,IT背景不秃头,五官都有很清秀,要不介绍你们碰个头?”
……单口相声演员竟在我身边。
谢予宁:“哈哈,不用了。”
小李:“为什么,你有男朋友吗?”
谢予宁:“哈哈,有一些吧。”
小李:“???”
出了公司,好奇大王小李又开始问谢予宁为什么不坐地铁要去坐公车。得知她要去许氏综合医院,他热情邀请她搭个顺风车:“正好我要去那附近接我太太,顺路。”
“不用麻烦了。”
“没事,我报备一声就行,你也别放在心上。”小李很有男德地爽朗一笑,“看你在公司没什么朋友,小姑娘家家的不容易。”
谢予宁:“……”
虽然扎心,但毕竟是好意,谢予宁同意了,顺便补充:“那谢谢你啊。话说,我俩好像是同一届毕业生……”
助理何旭刚回上楼取忘带的资料,刚走出大厦,就看到谢予宁等在路边。他边开车门边感叹:“谢小姐还真是要强,每天都带电脑回家加班。走吧。”
司机刚启动了车,后座忽然传来肖楚渝的声音:“等等。”
后排的遮阳帘缓缓降下。
谢予宁坐在咖啡店门口的花坛边,似乎在等人。店门口拴着两只巴掌大点的吉娃娃,趁主人进去拿咖啡的工夫冲着对方龇牙咧嘴。
她在旁观战,光看还不够,趁机拱火,捂着嘴小声学狗叫,终于惹得两条狗大吵起来。然后她哈哈大笑,边笑边拿出手机录像。
肖楚渝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