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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别紧张。”那人拍了拍衣襟,“我就是路过,听见动静,进来看看。结果一进来,好家伙,打得真热闹。”

      他咬了口糕点,含糊道:“兄台那几剑,漂亮。尤其是破软剑那招‘冰封三尺’,啧,寒光凛凛,看得我都忘了吃点心。”

      冰封三尺,寒川剑法第二式。

      萧彻心中凛然面上平静:“阁下是谁?”

      “我?”那人咽下糕点,笑眼弯弯,“游山玩水的。夜市咱们见过,兄台走得急,没打招呼。”

      “路过?”萧彻重复,“城东荒山?半夜三更?”

      “是啊,巧得很。”那人一脸坦然,“本想看江湖擂决赛的,走岔了道。听见这边有动静,就来看看。谁知道是兄台在这儿……忙正事?”

      他说“忙正事”时,尾音上扬,带着调侃。

      萧彻盯着他:“阁下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了?”

      “看出兄台剑法好。”那人眼睛亮晶晶的,“‘冰封三尺’这招,我家剑谱上也有记载,但画得模糊。今日见兄台使出,才算开了眼。兄台这剑法……师承何处?”

      “与你何干。”萧彻转身:“收拾干净,准备撤。”

      “哎等等!”那人几步上前,动作快如鬼魅,萧彻瞳孔微缩,这轻功!“兄台你看,”那人挡在门前,笑容灿烂,“我这一露面,算是把自己搭进来了。万一望江楼的人过来,看见我从这儿出去,肯定把我当同伙抓。”

      他顿了顿,看向萧彻染血的袖子:“而且兄台这伤,得赶紧处理。前面山坳里有处泉水,干净,还能躲人。不如……我带路?”

      远处传来犬吠,火光在林中晃动。

      这些理由狗屁不通,但时间不多了。

      “你可以跟着。”萧彻开口,“三条规矩。”

      “兄台请说。”

      “第一,保持三丈距离。”

      “第二,我问什么,答什么。”

      “第三,”萧彻看着他,“不该看的别看。”

      “成!”那人爽快退后三步,正好三丈,“那兄台怎么称呼?我姓温,单名一个珩字。”

      “苏清和。”萧彻报了名,转身出门。

      “苏兄!”谢珩快步跟上,保持着三丈距离,“苏兄这名字好听,清和雅致,配苏兄这剑法,正好。”

      萧彻盯着他看了两息,忽然笑了。

      不是温和的苏清和式的笑,而是带着三分冷意的笑。

      “温公子。”他说,“你糕点哪来的?”

      谢珩一愣,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手:“刚在城南买的啊。赵记酥糖,老字号了,兄台要不要尝尝?我怀里还有……”

      “城南赵记酥糖。”萧彻打断他,“他们家的酥糖最迟放两个时辰就会回软。阁下这块,看着还很酥脆。”

      谢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但只是一瞬。

      “苏兄好眼力。”他笑容不变,“这是周氏茶楼特供的,他们掌柜是我表亲,知道我夜里赶路,特意给我备的特殊包装,放一天都是酥的。”

      理由真假不好说,若是假的这说瞎话的本事也不低,萧彻想着。看这人轻功与隐匿功夫,他确定自己与影卫都无法将这人百分百留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萧彻决定不再追问。他转身,对影一点头示意可以离开了。

      远处犬吠声越来越近,还有火把的光在林中晃动。

      时间真的不多了,就会赶不上现场表演。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粮库朝着渝州城内赶去。

      晨光微露,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深蓝的天幕被撕开一道灰白的口子。晨风带着江水的湿气,吹在脸上微凉。也带来了远处码头方向隐约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喊杀声、金铁交击声、还有人的怒骂和惨叫。

      两帮已经打起来了。而且规模不小。

      谢珩看了一眼被搬空的粮库方向,又望向喧嚣传来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下江涛可惨喽。军械丢了,粮食没了,仇家还打上门……苏兄这一晚上可真是釜底抽薪,火上浇油啊。”

      萧彻脚步未停,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你这是不演了?况且没有火,这油浇了又有什么用?”

      谢珩挑眉,几步追上,与他并肩而行。晨光初现,照在他昳丽的侧脸上,那双桃花眼里映着远方的火光,亮得惊人。

      “有道理。”他笑着说,语气轻快。

      萧彻没再说话,只是将长剑重新用布裹好,背在身后。动作仔细,像在对待一件珍贵的器物。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山路向下。影卫们已先行撤离,留下干净的退路。

      渝州城渐渐苏醒,炊烟升起,鸡鸣犬吠,早起的货郎开始吆喝。而城里最大的两股势力,正在码头、在街巷、在每一个有利益纠葛的地方,刀剑相向。

      第一把火昨夜点燃,今日该烧旺了。

      谢珩忽然哼起了小曲,调子轻快,是江南的童谣。他一边哼,一边从怀里又摸出块糕点,小口吃着。

      萧彻眼角余光扫过,晨光中,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山路上交织。
      一个温润平静如深潭不起波澜,一个笑容灿烂似春光漫不经心,底下掩盖着谁也琢磨不清的东西。

      这人是谁?有什么意图?为什么认得寒川剑法?萧彻拇指在剑柄上轻轻摩挲,既然他选择跟着自己,那么答案总会浮出水面,现在他要做的是让渝州这把火烧得再旺一些。

      晨光从渝州城东的群山脊线后挣扎而出,先是一线金红,继而迅速铺开,将天穹染成蟹壳青与鱼肚白交织的混沌色调。江面上薄雾未散,像一层乳白色的纱,缓缓流淌在嘉陵江与长江交汇的宽阔水面上。雾中传来早行货船的桨橹声,吱呀——吱呀——,单调而疲惫,与城中渐起的市井喧嚣混作一片。

      清源茶馆二楼临街的雅间里,茶香正浓。

      萧彻要的是最普通的峨眉雪芽。茶叶蜷缩在粗陶罐里,颜色暗绿带褐,算不上什么好货色。他亲自执壶,滚水冲入白瓷茶盏时,茶叶在沸水中舒展,释放出清苦中带涩的香气。第一泡茶汤颜色浅黄,他倒了,这是洗茶。第二泡才斟入杯中,热气袅袅升起,在晨光里拉出细长的白线。

      他端起茶杯,没急着喝,先凑到鼻尖轻嗅。热气扑在脸上,微微发烫。透过蒸腾的水汽,他的目光落在窗外,准确说,是落在窗外一眼可望见的那处码头。从这个角度看出去,码头的全貌尽收眼底,连那些正在发生的事,也清晰得如同在眼前上演。

      谢珩坐在他对面,那张八仙桌的另一侧,他身上的月白锦袍,料子是上好的杭绸,但纹样从海棠换成了更素雅的云水暗纹。领口袖边用银线滚了极细的边,晨光斜照时,会泛起一层几乎看不见的流光。
      从杀人越货现场出来后先去换了身衣裳,是一个讲究人。
      只见他手里捏着块桂花糕,小小一方,黄澄澄的,上面撒着细碎的干桂花。他吃得很慢,小口小口地咬,每咬一口都要细细咀嚼,仿佛在品尝什么人间至味。

      但那双桃花眼,却始终盯着窗外。

      “苏兄真的好雅兴。”谢珩咽下口中的糕点,端起自己那杯茶抿了一口。他喝茶的姿势很随意,不像萧彻那般端正,手指松松地捏着杯沿,甚至有些懒散。“码头上都打死人了,咱们倒在这儿喝茶看热闹。这要传出去,会不会有人说咱们冷血?”

      萧彻的目光仍停留在码头上。

      那里已经乱成一锅沸粥。

      望江楼的青衣帮众与怒涛帮的褐衣汉子混战在一起,粗看至少有两百多人。刀剑在晨光里闪着冰冷的光,每一次挥砍、每一次格挡,都带着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狠劲。怒骂声、惨叫声、金铁交击的刺耳锐响,混杂着江风,断断续续地飘进茶馆二楼。

      “看热闹也要选好位置。”萧彻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这里没人,看得清楚又安全。”

      “也是。”谢珩笑了,用折扇指了指码头西侧,“苏兄看那边。”

      萧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一个虬髯大汉正以一敌三。那大汉约莫四十出头,身材魁梧如铁塔,满脸横肉,络腮胡浓密得几乎遮住半张脸。他使的是一根齐眉棍,但比寻常齐眉棍粗上一圈,黑沉沉的,像是铁木所制。此刻棍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棍扫出都带着破空声,逼得三个望江楼弟子连连后退。

      “雷猛的疯魔棍。”谢珩点评道,“据说传自他祖父,当年在川北一带也是响当当的功夫。你看他这起手式,‘疯虎出柙’,气势倒是足了,可惜——”

      话音未落,场中形势陡变。

      三个望江楼弟子中,最瘦小的那个忽然矮身一滚,竟从雷猛的棍影下钻了过去。他手里使的是一对分水峨眉刺,短小精悍,专攻下三路。此刻他滚到雷猛身后,双刺直取后腰肾俞穴。

      雷猛怒吼一声,棍势急转,硬生生将双刺砸开。但就在这一瞬,左腿裤脚“刺啦”一声,被另一个使钩的弟子划开一道口子。所幸只是划破布料,皮肉无损。

      “可惜太急。”谢珩这才把话说完,折扇在掌心轻轻一拍,“这一下本该留三分力,以备变招。他倒好,十成力全用上了,下盘能不空吗?”

      萧彻没接话,目光在码头上缓缓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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