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明天千万别记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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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江初又睡熟了，呼吸绵长安静，也不再乱动，他才动了动微微发麻的手，将人打横抱起，向门口走去。
江初太瘦了，在怀抱里轻得像一片叶子，漂在水面无所依凭的孤独落叶。
旧睡衣因动作卷起一截，露出过于清瘦的腰，在暗昧视野里白得扎眼。谢谌看了一眼，移开视线。
把人安顿回床上，轻轻掰开环着自己的手，谢谌看着熟睡的人，感到有些头疼。
“明天千万别记得。”
不然不知道又要听多少对不起。
门被带好，离去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
一夜无梦。
晨光熹微，江初醒起，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薄被。
肖璃不会不知会他就进入，谢蒋昭更不可能。
那只剩……
是谁都荒唐得紧。
他压下诧异，起身规规矩矩地叠好被子，又抚平睡皱的床单。
洗漱的时候他拆掉纱布，他自愈能力好，伤口已无大碍。
走出房门，一身运动装的谢谌正走向洗衣房，两人视线一触即分，只是江初总觉得，谢谌看他的那一眼有些难以言喻。
只要眼里没有恨，其他什么无所谓。他对谢谌，只有这些卑微的期望。
楼梯口脚步声传来，江初呼吸一紧，抬头看正见谢蒋昭。
“……您早上好。”他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不那么讨好。
谢蒋昭略一颔首：“下楼吃早餐吧。”
江初感到有点不可置信，却也如蒙大赦。
但随即又对自己感到恶心。谢家人的善刻在骨子里，面对一个可怜的、失去了双亲的弱者，又有妻子的情面在，既然他能踏进这家门，那再怎么也不会亏待他。
只有他。只有他血液到灵魂都是肮脏的，自私的，他从前受恩惠还不够，又死皮赖脸地住进来，要继续盗取这些善意。
他没有跟着谢蒋昭下楼，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江初才回过头，刚换下运动服的谢谌正朝楼梯走。
江初习惯性退了两步让开路，却发现谢谌停在他面前。
“伤怎么样？”谢谌问。
江初吸取前几次的教训，乖觉地伸手：“差不多了。”
谢谌查看了伤势，嗯一声，转身要走，又回过头：“喜欢跑步吗？”
江初愣了一下，摇摇头。
“不想认路，还是不想早起？”谢谌做人做事从不走弯道，转回身子，直截了当。
江初没想到这都能被他看出来，没等他搜肠刮肚找得出一句回复，对面的人又发话了。
“换条路去小区口都能找不回来，现在是打算一辈子靠导航？”音调没有起伏，但杀伤力十足。
对江初来说，成长路上严重的问题之一——认路。
而谢谌不一样，他像生来有一种认路上的天赋，多抽象的地图他琢磨一下都能带你走到。
尘封的记忆被揭出，江初愕然：“你……记得？”
“只是对拉着一个小哭包，在陌生小区被路人行了一路注目礼的感觉印象比较深刻。”
江初又被噎得哑口无言，败下阵来。
“……我知道了。”
“还不走？”
“来了。”
早餐时，肖璃突然宣布了家庭旅行的计划。
江初低着头嚼包子，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谢谌给他塞了两个肉包。
肖璃给江初倒了一杯豆浆：“小初，喜欢海边吗？”
江初没想过会问他意见，猝不及防差点呛住：“……可以的。”
但其实江初没见过海，他生活的地方局限于小小的c城，眼界不宽，也没什么非要出去看看的抱负。
于他而言，去看海还是去哪里，没有太大区别。但他还是点头说喜欢。
肖璃得到肯定答复，兴致勃勃地规划着，从酒店说到玩乐，甚至笑说要让江初和谢谌一起在海边骑自行车。
江初依旧沉默地听，当着差距的自知者，和幸福的窃贼。
谢谌这才出声打断母亲的宏图大志：“豆浆要结皮了。”
肖璃嗔怪地瞪他，却也停下话头。
饭后，谢蒋昭要去公司处理工作，肖璃是干脆把一直积攒的年假给请了，现在还没到工作日，所以她送了谢蒋昭出门后就回到餐厅。
谢谌吃饱收拾好碗筷，简单道了一声就上了楼。
餐厅里于是剩下江初和肖璃两人。
江初早已吃饱，只是觉得不该比其他人早离席，一直坐到现在。
刚想起身收拾，肖璃犹豫了一下，柔声开口：“小初，阿姨知道你刚到这里，很拘束也不习惯。但阿晚把你托付给我们了。”
她叹口气，轻抚她的头发，江初闻见动作间昂贵香水的味道。
“所以我们就是你的家人。即使没有血脉，但依旧可以成为最亲的人，对吗？”
她拉起他的手，低下温柔的眉眼细细打量他。
江初长得像母亲，继承了岑晚很多优秀的外貌基因。
肖璃晃眼，似乎又看到少女时代的岑晚笑着挽起她的手，眼眶瞬间湿润。
“阿姨和你保证，以后你再也不会一个人，阿姨和你保证。”
再也不会一个人，但多少个独自蜷在被窝里数着挂钟的滴答声度过的夜晚他早已习惯。
“所以小初，试着接纳我们，好吗？”
江初依旧没有开口，肖璃话语里的善意太多、太深，一瞬间他被一种巨大的悲恸包围。
他要怎么回应，他要怎么坦然接受。
一直以来格格不入的，不合时宜的，甚至多余的都是他，但在肖璃的口中，需要被接纳的成了他们。
肖璃保养得当的手温暖细腻，一直紧紧握着他。
他想把手抽回，告诉肖璃，把一切和盘托出，然后带着失望和鄙夷，与真正属于他的那点行李离开。
但他太贪恋这些以往未能攫取到的温暖了。即使一切建立在他的私欲上，一切的本源发自于恶，让他再享受一刻，再窥探一点。
内心的良知和理智疯狂尖啸，但是邪念生发的渴望终究占了上风。
他很慢地点了一下头。
肖璃笑了，可是又有些莫名地难过，微微颤抖的嘴角不由自主向下弯，索性一把揽过江初，轻拍他的背：“好，好，你是乖孩子。”
乖孩子三个字砸在耳膜。
江初垂下眼，缓缓抬起手臂回抱，将脸埋进她肩头。
这一刻所有提防彻底溃决，这些天好似失去了的感官终于复返，带着他对自己的唾弃，他的自甘堕落，刺鼻的医院消毒水味，岑晚凄厉的哭吼和惨白的脸。画面机械地在眼前重复，又在泪水中扭曲，模糊。
绝望和厌恶倾泻而出，真情也好，假意也罢，他已经彻底地，没了归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明天千万别记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