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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懊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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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料到这种情况。
只听那人话落,那被混沌印催动着的灵傀霎时拔剑从四处暴起,寒光乍破。数道凌厉剑风下,莫徊舟袍袖一振,尽数挡了,而后便与周溯背靠着背,退在包围之中。
这种情况下,人肯定是没办法追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前一后从大门匆匆离开。
周溯的手腕被莫徊舟无意识攥的生疼,四面八方灵傀来势汹汹,眸中毫无波光,可就在他掌中刚化出无恙,准备好好打一场时,却被一旁面色冷峻的莫徊舟厉声一把按下。
“收起来,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
莫徊舟话落,单手打退一道逼来的剑光,而后拉着他纵步后退,转身朝着门外几瞬之间掠过众多傀影,一路退至杜月楼外。
数百灵傀疾追,刀光剑影间折射着晃晃日光,直至十里之外的长林。
只见到了空旷之地,莫徊舟止步之后再无顾虑,他转身松开周溯,现了真身,随后掐诀画印,眸中肃杀,神力震荡波动,顷刻与那追逐的错落剑锋过了数十招,随后又不耐烦似的甩手落下一道印咒,刹那竟将空中所有凶恶灵傀动作间全部定住!
林海茫茫,如此神威之下周溯呼吸都要止了,他握紧掌中长剑,仰头扫了一圈发出卡吧裂响,正竭力挣脱的傀儡,还未等莫徊舟对他发话,便默契的立马催动垂在手中的无恙,灵力流溢之下斩出剑意的瞬间,眼前悬空灵傀尽数横身而断!
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无恙这时竟已与自身灵力完美融合,于是一招落,周溯感受着这股奇妙的力量,提剑转身大喜,几乎是下意识的朝莫徊舟看去。
可这一看,他背后便空门大开,一个似乎来迟的灵傀不知突然间从哪儿冒出来,提剑闪身的刹那,就死死盯上了他的后心。
莫徊舟越过周溯的眸光骤转,那傀已经太近了,剑尖已然逼上,他瞬息之间只能刹那按上无恙剑刃,将人一把拉过身后,又甩去一道几近愤怒的神力,将那偷袭的灵傀瞬间爆体。
周溯一点没反应过来,他刚站稳脚跟又听到爆响急忙回身,就在满天衣袍的碎片中看到几滴殷红的血,正一滴滴的顺着莫徊舟藏在袖中的掌心缓缓流下,刺目的在浅色衣袍上晕开。
周溯脸色骤变,立马慌了。
“!师尊!”
但莫徊舟面如寒霜,在听到身后周溯急切的呼喊后,似乎这才察觉到自己的伤。
于是只见他在周溯担忧的目光下后知后觉的抬了手,张开掌心,垂眸定定的看着那道正血流不止的深深剑伤,长睫阴翳之下,他面上神色木然的就好像在看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随后便如感觉不到痛一般的挑了眉,攥紧,用深厚的神力将其迅速愈合。
周溯就算反应再迟钝也明白方才是自己一时大意,露了命门,才在情急之下让本该安然的师尊受了伤。
看着眼前的人垂着眼,虽已默默的将袍袖间的血污一同处理干净,但不知为何,方才那大片殷红,却仍晃在他的眼底挥之不去。
他咬着嘴唇立在原地,手足无措间懊悔之意如洪水,汹涌冲上心头。
但莫徊舟只是漠然的放下手,并未注意到此刻身旁周溯的神情。他抬眼看了一圈周围散落了满地的傀儡残骸,蹙了眉。
“罢了,人是追不到了。”他说着抬步,“此地不宜久留,怕是还会有剩余的灵傀追上来。在此之前,我们得先去给浮忘山一个交代。”
这次,身后没有像往常那样传来应声,莫徊舟脚步微顿,这才转身看过去。
只见大片树荫笼罩下,那人正死死的握着剑,低着脑袋,脚下就如同钉了钉子一样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
“怎么不走?”莫徊舟疑惑的问。
“………我……”
莫徊舟等了半晌,却见这人不知为何左右支吾的竟憋不出一句话。
他皱了眉视线下移,很快注意到这人提在手中的剑刃上还残留着自己的血迹。
他不懂这人心里的情感,只能捏着指腹,唇线紧抿,一番思索之下,便觉着应是这人觉得自己把他的剑弄脏了,正犹豫着不知如何向他开口。
这种事情………还要闹脾气么。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抬手用法术还是帮他拭了:“走吧,”他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
此时,这句实则偏袒的话落在正陷入自责的周溯耳朵里,他自然而然的听成了一种极轻的责备。
而不论轻重,他只有受到这人的责怪,心里的堵才得以畅通些。
所以他根本没注意到这人的动作,闻言后收了剑,这才几步走到莫徊舟身边,闷闷的道:“我下次会当心的。”
“嗯。”
追踪丝在话语间被重新托出来,此刻正指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
莫徊舟远远的望过去:“我会传信一封去林掌门,追捕逃犯还需要另寻时机。”他道,“这段时间,你先随我上浮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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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上重都外一处露天茶摊。
头顶刚抽条的林木还遮不住太阳,这茶场清简,衣衫破旧的旅人在此驻足歇脚,过往的商户也纷纷勒马卸货,清风一吹,来来往往间便携卷过许多不知何处的灰尘。
茶摊人不多,角落里,女人端了茶在矮凳上坐下,她面容憔悴,此刻正惴惴不安的边摆着茶具,边对着案前的男人道,“李云,咱们难道真的要这么做吗?那,那可是真神弟子………”
男人面色已经十分疲惫,他靠在吱呀作响的椅背,搓着脸,极深地叹了口气,深到似乎要把整个肺里的空气全部吐出去。
“可我们走到如今,已没有退路了。”李云道,“如果按照师父说的那么做,我们或许才能有那么一点机会,还有我们的孩子,也才能………”
“…………”
李云显然知道孩子是对她恐惧与忧虑最好的催化剂,于是只见那女人闻言后一点点垂下眼睫,面上的恐惧也落下来:“林天思虽然年纪小,却是个好哥哥。”她语气不受控的微颤,“有他在,一定不会让孩子出事的。”
面前茶雾腾腾,李云十分心疼的搂过她,摸着她的鬓发:“接下来的事不论成功与否,已无法再辨对错了。”
“师父贪心不足,早已酿成大祸。可此事影响至深……数百年来的根基啊,阿昭,你我还是太天真了。”他说着,又拿起靠在一旁那柄师父曾亲手交到他手中的剑,他摩挲着上面的寂命山的印记,布满血丝的眸中无端有些干涩,“这山怕是在你我还未上山时就已被只手遮天。而我们从一开始,也不过便是那案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
“那神尊呢?”女人似乎有些不甘心,红着眼眶起身道,“他不是真神吗?如此人命关天之事,又为何从来不管?我看此事还未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李云,我们若是把真相告诉他——”
“你以为神尊就不知道吗。”男人喉间突然哽了哽,停了片刻:“可他向来便不插手世间之事。这么多年了,你想想那道天哭,有人深究下去么?我看也正因如此,师父也才能将这事一直延续至今。”
“不管世事……就是为虎作伥!那他还算什么真神,”女人叫嚷着,“我看就是假神!受我们修仙界所有门派敬仰,成日却只知道躲在山上——”
“阿昭。”
这声音有些大,引得众人侧目。李云骨子里还是对真神十分敬仰,可当他打断她,抬眼与女人愤恨又痛苦的视线对上那一刻,鼻间骤然泛起酸涩,喉间的话一卡,突然就彻底说不出口了。
“………罢了,去把茶的银子结了。”他垂下头从怀中摸出钱袋,强做镇定的声音很沉,“不能停留。我们还要赶路。”
女人也知分寸,只见她仰了头单掌抹去眼泪,而后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带着所剩无几的希望道:“………林掌门……信中又说了什么……”
“啊……”李云闻言,手下一顿,紧接着似乎想起什么似的,终于不堪重负的朝她扯出一抹苦笑。
她看到那双弯起的疲倦眼眸中笑意绝望,随之而来的话语,也彻底打碎了她心底最后的期盼。
“桃花宴两日后就要开始了。”李云声音有些哑,“师父他老人家邀请我们………回去看看。”
此话一出,就如同一道晴天霹雳。死死的落在了女人心口。
邀请他们………?回去?他们的逃犯身份早已为天下人所周知,甚至还为他引来了真神涉足,如此又能回哪去?
后山那片桃花林的秘密,天底下或许只有他们和那林爻知道,而这信言外之意,不过是在邀请他们前去自行赴死罢了。
在李云的叹息声中,女人两腿一软,好不容易才堪堪扶住桌角。
“桃花宴………”
只见她双唇颤抖嗫嚅着,脸忽然就变得一片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