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的爱情》甲方许愿池

9、围场的奇迹

　　热河围场的秋日，天高云淡，草色金黄。乾隆皇帝率领八旗子弟在此举行一年一度的秋狝大典，旌旗猎猎，马蹄声如雷鸣。傅恒一身靛蓝骑射服，身姿挺拔地立于镶黄旗队伍前列，目光却不时飘向不远处临时搭起的观礼台——那里坐着随行的女眷，而一身浅碧色旗装的林淼正安静地坐在角落，手中却拿着一本看似笔记的册子，神情专注。

　　自那日书房奇遇已过去月余，傅恒逐渐接受了林淼来自三百年后的事实。这个女子言谈间带着他从未听过的词汇，却总能以清晰的逻辑解释万物运行的规律。更让他心惊的是，她熟知历史的脉络，甚至知晓许多尚未发生的朝局变动。但今日围场之上，比的不是学识，是弓马骑射的真功夫。傅恒握紧手中的角弓，深吸一口气——他必须在皇上面前为富察氏争光。

　　围猎开始，号角长鸣。八旗子弟如离弦之箭般驰入山林。傅恒策马深入，很快发现了一群鹿的踪迹。他悄悄接近，张弓搭箭，却在一瞬间犹豫——风向突然转变，鹿群警觉抬头。就在此时，林淼昨日的话语突然浮现脑海：“傅恒大人，明日若遇风向突变，记得计算偏移角度。箭矢受风影响，可参考抛物线原理……”

　　他心中一动，迅速估算风速与距离，将弓微微偏转一个角度。箭离弦，划出一道微妙的弧线，精准地穿过白杨树间隙，正中头鹿脖颈。周围响起一片喝彩。傅恒回头望去，观礼台上的林淼正微笑着向他点头。

　　午后围猎进入高潮，康熙帝亲自下令进行“围歼”演练，模拟战场包围战术。各旗需协作将一片区域内的猎物驱赶至指定地点。傅恒所在的镶黄旗负责左翼包抄，但密林地形复杂，几次驱赶都因猎物从隐蔽小径逃逸而失败。

　　休息间隙，傅恒策马至观礼台附近。林淼借故离席，走到围栏边低声道：“大人可观察过地面痕迹？动物常走的小径往往形成网络。若将人手分为三组，一组正面驱赶，两组沿我发现的两条隐蔽小径提前设伏——”她从袖中取出一张粗纸，上面竟用炭笔画着简略的地形图，标注了几条不易察觉的兽径。

　　傅恒愕然：“你何时勘测的地形？”

　　“昨日随女眷散步时留心记下的。”林淼眼睛亮如星辰，“在我的时代，这叫做‘野外追踪基础’。”

　　傅恒不再多问，依计而行。他将旗下属兵分三路，自己亲率一队沿林淼标注的最隐蔽小径深入。果然发现大量新鲜蹄印。当正面驱赶开始，惊慌的鹿群果然朝这条“安全通道”奔来，正好落入埋伏。傅恒连发三箭，箭无虚发。与此同时，另外两处埋伏也捷报频传。

　　夕阳西下，围猎结束。统计猎物时，镶黄旗以压倒性数量夺得头筹。乾隆大悦，召傅恒至御前：“富察氏子弟果然不凡，今日战术精妙，尤其左翼包抄之法，颇有古名将之风。”

　　傅恒单膝跪地：“皇上谬赞，此非奴才一人之功。”他抬眼望向观礼台，康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林淼正垂首静立，姿态恭谨。

　　乾隆帝抚须微笑，未再多言，赏赐傅恒金弓一把，宝马一匹。

　　夜幕降临，营地点起篝火。傅恒避开喧闹庆功的人群，独自走到河边。月光洒在潺潺流水上，碎银般晃动。身后传来轻柔的脚步声。

　　“大人为何不在帐中接受同僚祝贺？”林淼的声音响起。

　　傅恒转身，见她手中捧着那本金线装订的笔记——那是她用来记录“这个时代不应知晓的知识”的本子，封面却伪装成《女诫》模样。

　　“今日之功，实属于你。”傅恒郑重道，“那地形图绘制之法，绝非寻常闺秀所能。”

　　林淼走到他身侧，望向对岸黑黢黢的山林：“在我的时代，女子也可研习地理、物理、数学。这些知识就像工具，关键在于谁使用、为何使用。”她顿了顿，“我帮你，是因为史书记载，此次秋狝是你仕途的重要转折。但史书不会记载……围猎的细节。”

　　傅恒沉默片刻：“你总说历史不可轻易改变，为何又屡次助我？”

　　河风拂过，林淼的衣袂轻轻飘动。她转头看他，眼中映着月光与篝火：“因为史书同样记载，傅恒大人是国之栋梁。如果我的知识能让您少走弯路，更早施展抱负，这或许……不算改变历史，只是让既定的轨迹更明亮一些。”

　　她的话中有一丝傅恒无法完全理解的怅然。他忽然想起这些日子她偶尔流露出的疏离感——那种知晓一切却无法言说的孤独。

　　“林姑娘，”他第一次用如此正式的称呼，“若按你所知的历史，我的人生早已注定。那你我相遇，可是史书所载？”

　　林淼怔住了。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无数次。她翻遍记忆中的史料，富察·傅恒的生平记载详尽，却无一字提及“林淼”。他们的相遇，是历史裂缝中长出的意外枝桠。

　　“不，”她轻声说，“没有记载。也许我们此刻的对话，正发生在历史的空白处。”

　　傅恒忽然向前一步，两人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他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那是她极少显露的情绪。

　　“既然如此，”他的声音低沉，“在这段‘空白’里，我能否不问来日，只念当下？”

　　林淼仰头看他，篝火的光芒在他身后形成温暖的光晕。这个本该只存在于书页中的历史人物，此刻如此真实地站在她面前，眼中映着她的倒影。她想起自己那个时代的一句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但她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点头。

　　远处传来喧闹的人声，庆功宴正酣。而河边月光下，两个不同时空的灵魂静静伫立，仿佛湍急历史长河中偶然交汇的两片浮萍。傅恒伸出手，最终却只是接过她手中的笔记：“夜凉了，我送你回帐。”

　　他们并肩走在回营的路上，影子在草地上拉得很长。林淼知道，今夜之后，有些事情将不再一样。她改变了围猎的结果吗？或许没有，傅恒本就该在此次秋狝中脱颖而出。但她改变了过程——而过程，也许正是历史未曾书写的、真正重要的部分。

　　傅恒忽然停下脚步：“无论你来自何方，林淼，在此处此刻，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子。”

　　林淼微笑，眼中却有泪光闪烁。她知道，热河围场的这个秋夜，将成为她穿越时空后第一个真正不愿遗忘的奇迹——不是因为她运用了现代知识，而是因为在运用这些知识时，她触碰到了一个真实的人，以及一段真实的情感。

　　而历史，或许正是由无数这样的“空白瞬间”编织而成的。

作者有话说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