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世界一微尘》肥兔爱吃狗

2、第 2 章

　　李慕然离开后，刘焕景在吴景阳的打量下羞愧又窘迫，她垂下眼，盯着自己脚上那双已经起毛边的黑色船鞋——林老师送的入职礼物，她只有这一双像样的鞋子，每天上班都像脚镣一样焊在下面。
　　听说是行长的助理，她紧张得手心出汗，虚坐在沙发边缘，对方凑近把烟吐到她的脸上都不敢躲。
　　吴景阳自我介绍后就开始密集的提出一系列让刘焕景尴尬至极的问话，有没有男朋友？以前谈过恋爱吗？下班后做些什么？老家在哪儿？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面对聚光灯下的审讯，她老实巴交的一一作答。
　　吴景阳的评估结束，他话锋一转说道“我听说你家挺困难的，家里老人身体不好是吧。”他的声音柔和，像裹着冰块的金丝绒“这个事儿呢确实有些难以启齿，不过都是成年人我们就实话实说”
　　刘焕景听了对方的话差点儿惊掉下巴，他怎么能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讲述如此肮脏的交易。她猛地站起身想要离开，吴景阳一把拉住她“小刘，别着急，坐下来我给你好好分析分析”
　　她涨红了脸，声音颤抖着“不用了，吴经理，我···我不做这个”一边推着对方的手一边想要夺门出去。
　　吴景阳手上的力量没有松，声音贴近了她的耳边“是林老师让我来找你的”
　　林老师三个字像定身咒。刘焕景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转头看他。他顺势将她按回到沙发上“你看你这孩子就是太心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一来呢李总想要求苏行长办事儿，这是公事；二来林老师一直想要帮你又找不到途径，这是私事；再说这个事儿确实让我挺为难。你要是答应了，咱们四个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当然行长也不会亏待你。这样，我再自掏腰包给你加点儿，就当我支援你的家乡建设，你看这多好，满盘皆赢。”吴景阳笑着露出被烟熏得微黄的牙齿。
　　好个满盘皆赢，刘焕景苦笑着，我赢了什么？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凭什么？
　　见对方沉默吴景阳开始滔滔不绝的布道，什么向上社交的重要性、如何结识贵人、职场上的情商等等，那些还真是他自己一路走过来总结提炼的精华，他确实在对面这个瘦弱的女孩儿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刘焕景看着他的嘴一开一合的同时还在吐着白烟，好像老家大灶的锅盖被水蒸气顶起来的样子，她的思绪被扯回到那个破败的院子，那些刻入骨髓的带着尖刺的记忆碎片。
　　母亲走的时候她才刚刚记事儿，当年生弟弟的时候难产，之后母亲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在她的记忆里妈妈的脸色一直惨白，以至于走的那天在她看起来和平时睡觉的样子没区别，都是一样的青灰没有血色。
　　父亲生病之前一直在矿上打工，那是山一样的男人，胳膊粗得可以同时提起一双儿女。然而发病以后稍微重一些的体力活都干不了，不到四年的时间人就瘦了一圈。
　　从小她就明白自己的价值，弟弟哭了她要挨骂，弟弟伤了她要挨打，即便后来奶奶瘫在床上了也还是在意着孙子的一举一动，咒骂着每天伺候自己的孙女。为了照顾弟弟，直到弟弟到了上学的年纪，她才跟着一起进了学校，因此她的实际年龄比身份证上要大两岁。
　　吴景阳自嗨了半天，为了继续推进就提出来“小刘，你毕业以后应该继续留在李总的公司吧，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还很多，加个微信吧”
　　刘焕景还陷在回忆里，被吴景阳碰了碰才回过神，她茫然的打开手机，微信里置顶的是父亲黯淡的头像。尽管爷爷奶奶视她如草芥，父亲对自己还存有一丝温情。
　　当年中考结束后，她的成绩在乡里排进了前五，弟弟的成绩几乎垫底，即便这样爷爷还是强烈要求她辍学回家照顾奶奶。
　　说起贵人，她生命中的第一个贵人是她的初中班主任。是焦老师打电话给父亲，才保住了她继续求学之路。当时父亲顶着爷爷的暴怒说，两个孩子想上学都能供，可惜弟弟不是读书的料。
　　“那就说好了，今天晚上九点，地点我待会儿发给你”吴景阳的声音透着轻松。
　　“啊？！”刘焕景错愕的看着对方，说好什么了？
　　“我先转给你一半，另一半明天转”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看到是转账信息“不是，吴经理，您搞错了，我···”她低头的瞬间被那么多的零吸引了，她想要确认一下，只此一个转瞬就被老吴精准捕捉，开始给她洗脑。
　　人生要有目标，不要太高但一定要有，留在大城市是第一步，接下来就要为自己的目标一步步的努力，至于努力的过程只要是不违法犯罪，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女孩子有自己的天然优势，利用好了就是跨越阶级的捷径。到时候不光你家人脸上有光，你同学也都会刮目相看，再也不敢轻视你，现在这社会笑贫不笑娼，现实的很。
　　他的话就像是蛊惑人的虫子，啃噬着刘焕景的理智，她直接打断道“吴经理，如果是你的女儿你也会这么讲吗？”
　　吴景阳掐灭烟头，声音变得空洞而残忍“你和我一样，都是第一个飞出鸡窝的凤凰，我们没有更多的选择，只能抓住一切能抓住的资源，哪怕是荆棘。你父母的选择应该比你还要少，而你，将来也要拼尽全力托举你的下一代，好让他们能有选择的权利。
　　你比我幸运，有个老前辈在这里给你领路，我当年磕得头破血流才看到了一点点儿希望，也就是抓住了这仅有的一点儿曙光才走到了今天，小刘，你是个聪明女孩儿，我言已至此你回去考虑考虑。”
　　他低头看了一眼表，下午四点，晚上行长还有个饭局，他要提前过去安排一下，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想通了过来找我”
　　吴景阳径直走进李慕然的办公室。
　　李慕然正在打电话，他示意老吴坐下后结束了通话“谈妥了？”
　　“不知道”老吴耸了耸肩。
　　“你怎么说的？”李慕然忍着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让老吴有些厌烦，他又点上烟“直接说”
　　“直接说让她陪行长睡觉还是···”看到老吴皱起了眉头，他没再说下去。“她要是不同意，你还有备胎吗？”
　　老吴拿起手机看了看，转账没有动“她会同意的”他不知道这句话是告诉李慕然还是给自己打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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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焕景回到工位，格子间的隔板将她与周围隔开，形成一个临时的囚笼。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上面是未完成的枯燥表格。
　　她忐忑的坐在那里发愣，她确实为毕业后的去向发过愁，她也确实没有太多选择。同学大多数都在准备考研、出国，她想都没想过，目前唯一的选择就是尽快就业挣钱。
　　她很感激林伊依把自己推荐进了这间公司，‘咨询’两个字高端又神秘，她以为都是要专家级别的人才能进来，跟她这个学财务税法的专业相去甚远，进来以后她很快明白所谓的‘分析师助理’，更多的是打杂跑腿。
　　好在公司的各种业务并不对她保密，虽然不带她玩，但是她可以观摩学习，这也让她窥见了另一个世界的运行规则。
　　很多同学的实习是没有工资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林伊依的缘故，李慕然给她开的工资足可以让她摆脱掉那几个同时兼职的低端工作。
　　她第一次走进这栋光可鉴人的写字楼，坐在有空调的隔间里，那种震撼是颠覆性的。
　　比起金钱，这些实实在在的物质才是最腐蚀心性的。她从来没想过那些柔软亮泽的头发、精致的妆容、闪亮的指甲、丝滑的皮肤、飘荡的裙摆、镶钻的细跟尖头鞋会把女人衬托得如此精美。那些电视里看到的场景全部具象化。
　　她们谈论着品牌、假期、投资和感情，那些话题离她的生活如此遥远，却又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慢慢的她体会到来这里上班更隐秘的职责是帮助林伊依盯住她的老公。每到李慕然加班晚归或者应酬，林伊依都会有电话或者信息跟过来。而每到这种时候她都感到一丝荒诞的悲哀：人都是自私的，纯粹的利他根本不可能。
　　她要如何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