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封情书的誓言》陈醋糖

2、偶遇不成

　　晚自习的铃声刚掐断最后一缕喧嚣，教室里的荧光灯便漫出一片清泠的白光，将摊开的习题册映得纸页发亮。

　　班主任踩着粉笔灰的气息走上讲台，指尖轻叩了叩桌面：“安静一下，咱们班新转来的杜在熙同学，刚从国外回来，今天正式融入集体，大家欢迎她做个自我介绍。”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来时，杜在熙正垂着眸，将指尖的钢笔转了个利落的圈。

　　她闻声起身，校服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白皙的腕骨，腕间松松垮垮系着根细红绳，尾端坠着颗小小的银色音符——那是裴祠煦去年生日送她的，被她藏在袖口，只在没人时肯露出来。

　　她走到讲台中央，抬眼时，目光不偏不倚地撞上后排靠窗的位置。

　　裴祠煦正支着腮，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支黑色水笔。

　　听见班主任点名的那一刻，他转笔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唇角就噙了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没像其他同学那样鼓掌，只是微微坐直了脊背，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种旁人察觉不到的、近乎笃定的骄傲。

　　他太清楚她站在聚光灯下的样子了——不是在这样的教室里，而是在维也纳金色大厅的舞台上，穿着曳地的礼服，抱着那把泛着琥珀色光泽的小提琴，弓弦一动，便能让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大家好，我叫杜在熙。在意的在，熙熙攘攘的熙”她的声音清润，像浸了晚自习窗外的月光，“高一这一年，我在维也纳的音乐学院进修小提琴。”

　　话音落，教室里忽然起了阵小小的骚动。有人低声嘀咕“哇，小提琴啊”，有人偷偷拿出手机想拍照，却被班主任一个眼神制止了。

　　杜在熙没在意这些，只是目光轻轻扫过教室，最后又落回裴祠煦身上。她看见他嘴角的笑意深了些，那双总是带着点散漫的眼睛里，此刻盛着的光，比窗外的星星还要亮。

　　那是独属于他的骄傲。骄傲他的女孩，从来都不是只会埋首书本的普通学生。

　　她可以穿着校服坐在教室里刷题，也可以站在世界瞩目的舞台上，让琴弦流淌出震撼人心的乐章。

　　他记得去年冬天，他也飞去维也纳看她的独奏会了。她穿着白色的礼服裙，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像给她镀了层金边。

　　当第一声琴音从弓弦间溢出时，全场寂静，唯有她的琴声，像穿越了山海的风，温柔又磅礴。那时他坐在观众席，心脏跳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胸腔里满溢着的，就是此刻这种几乎要漫出来的骄傲。

　　“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杜在熙微微鞠躬，声音落定的瞬间，裴祠煦终于抬手，轻轻拍了拍手。

　　他的掌声不算响亮，却很清晰，在渐渐平息的喧闹里，像一句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懂的默契。

　　她走回座位时，路过裴祠煦的窗边，脚步顿了半秒。

　　他没抬头，却在她走过的瞬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了句：“表现不错，杜同学。”

　　她的耳尖倏地红了，快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将脸埋进习题册里，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

　　窗外的夜风拂过，卷起窗帘的一角，将月光送进教室。

　　荧光灯下，少年少女各自低头，假装在认真看题，只有那无声交汇的目光，藏着满室喧嚣也挡不住的，属于他们的秘密。

　　晚自习的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桌椅摩擦的吱呀声、嬉笑打闹声混在一起，杜在熙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包，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瞟着后排的动静。

　　裴祠煦没急着走，他慢吞吞地把桌上的卷子叠好，指尖划过封面时，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杜在熙的背影上。

　　等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起身，抄起单肩包，长腿一迈，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学楼，谁都没说话，却很有默契地拐向了操场西侧的梧桐树下。这里的路灯坏了两盏，树影婆娑，把夜色揉得格外浓稠。

　　杜在熙刚站定，身后就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转过身，撞进裴祠煦含笑的眼眸里。

　　晚风卷着梧桐叶的清香，吹起她额前的碎发，裴祠煦抬手，指尖轻轻替她拂开，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维也纳回来的小提琴手，”他低头，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戏谑，又藏不住骄傲，“刚才站在讲台上，紧张吗？”

　　杜在熙踮起脚尖，伸手勾住他的脖颈，鼻尖蹭着他的锁骨，哼了一声：“我连金色大厅都hold得住，这点场面算什么。”

　　裴祠煦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皮肤传过来。他收紧手臂，把她圈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目光望向远处亮着灯的教学楼，语气里满是炫耀：“当然，我的阿熙，从来都这么厉害。”

　　杜在熙的脸颊蹭着他的校服衬衫，闻到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想起去年在维也纳，他瞒着所有人飞来看她的演出，结束后在后台抱着她，也是这样，语气里的骄傲几乎要溢出来。

　　“我们班同学都在猜，我是不是拿过什么大奖。”她闷声说。

　　“猜就猜，”裴祠煦捏了捏她的脸，“反正，你是我的独家骄傲，他们不知道才好。”

　　两人靠在梧桐树上，肩并肩看着天上的星星。晚风习习，树影晃动，偶尔有晚归的学生从远处走过，谈笑声渐渐远去。

　　他们谁都没提公开的事，只是悄悄牵住了对方的手，十指紧扣，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共享着这片刻的、独属于他们的温柔。

　　晚风把梧桐叶吹得沙沙响，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林荫道上，影子被昏黄的路灯拉得老长，又随着脚步叠了又分，分了又叠。

　　杜在熙的手指被裴祠煦攥在掌心，他的手掌温热干燥，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腕间那根细红绳，指尖偶尔蹭过她手背的皮肤，惹得她一阵发痒。

　　她忍不住往他身边靠了靠，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慢点走啦，宿管阿姨还没锁门呢。”

　　裴祠煦低笑一声，脚步果然放慢了些，视线却警惕地扫着四周。这条路连接着教学楼和宿舍楼，偶尔会有三三两两的同学说说笑笑地路过。

　　“别乱动，”他偏过头，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小心被人看见。”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一阵打闹声，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朝着这边走来，手电筒的光晃悠悠地扫过路面。

　　裴祠煦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是瞬间就松开了手，顺势把书包甩到身前，手指插进校裤口袋里，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杜在熙也立刻绷紧了神经，脚步微微错开半步，垂着头假装踢脚下的石子，心跳却砰砰地撞着胸腔。

　　等那几个男生说说笑笑地走远，她才偷偷抬眼看向裴祠煦，忍不住吐槽：“你反应也太快了吧，跟特工似的。”

　　裴祠煦挑了挑眉，趁四下无人，又飞快地勾住她的小指，指尖轻轻勾着晃了晃：“那是，也不看看是谁。”他的目光里带着笑意，“万一被抓包，咱俩不得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喝茶？”

　　杜在熙被他逗笑，刚想反驳，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宿舍楼门口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隔壁班的学习委员，正抱着一摞书往宿舍走。

　　她猛地抽回手，甚至往后退了小半步，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看向别处。

　　裴祠煦也立刻收敛了神色，唇角的笑意淡下去，双手插兜，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仿佛刚才那个牵她手、勾她小指的人不是他。

　　等那个学习委员走进宿舍楼，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真跟做贼似的。”杜在熙揉了揉发烫的耳垂，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隐秘的甜。

　　“贼还光明正大呢，”裴祠煦凑近她，声音压低，带着点戏谑，“我们这叫地下党接头。”他抬手，指尖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目光里满是温柔，“到宿舍楼下了。”

　　杜在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女生宿舍楼的灯光亮得温暖，宿管阿姨正坐在门口织毛衣。

　　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跑，跑了几步又回头，冲他挥了挥手：“晚安！”

　　裴祠煦摸了摸发烫的脸颊，看着她跑进宿舍楼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

　　他在楼下站了一会儿，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转身朝着男生宿舍楼的方向走去，脚步轻快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没散尽，食堂的玻璃门就透出暖黄的光。裴祠煦到的时候，窗口前还没几个人，他挑了个正对门口的位置坐下，手肘撑着桌面，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沿。

　　视线黏在那扇晃悠悠的玻璃门上，心里盘算着等会儿杜在熙进来时，他该怎么装作“刚好偶遇”——是先抬手跟她打个招呼，还是慢条斯理地撕开牛奶盒，等她走过来再挑眉问一句“这么巧”。

　　他甚至提前买好了她爱吃的豆沙包和热豆浆，搁在对面的座位上，白腾腾的热气裹着甜香，慢悠悠往上飘。

　　没等多久，玻璃门被推开，带进来一阵微凉的晨风。裴祠煦的目光亮了亮，刚要起身，就看见一道身影比他更快地冲了过去。

　　“阿熙！”柳佩莘的声音清亮，像颗脆生生的果子，她几步跑到杜在熙身边，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惊喜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维也纳待一辈子呢！”

　　杜在熙显然也愣了愣，随即眉眼弯起，笑意漫进眼底：“莘莘？好久不见。”她回国后忙着办转学手续，还没来得及联系老朋友，没想到会在食堂撞见。

　　柳佩莘是知道她和裴祠煦关系的，此刻攥着她的手往打饭窗口走，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裴祠煦的方向，冲他挤了个促狭的笑。

　　裴祠煦原本起身的动作顿住，无奈地坐了回去，指尖抵着太阳穴，低笑了一声——这丫头，分明是故意的。

　　“你不知道，咱们食堂的糖醋里脊超好吃，就是得早来，晚了就被抢光了。”柳佩莘拉着她排在队伍末尾，叽叽喳喳地念叨，“还有那个玉米粥，甜滋滋的，配咸菜绝了！但那个香菇青菜千万别点，一股子怪味，上次我吃了一口差点吐了……”

　　杜在熙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应和，嘴角的笑意就没落下过。

　　裴祠煦坐在不远处看着，目光软得一塌糊涂，连带着那点“被截胡”的小失落，都变成了甜丝丝的欢喜。

　　他就喜欢看她这样，眉眼舒展，浑身都透着鲜活的劲儿。

　　就在柳佩莘正想扭头喊裴祠煦过来搭话时，又一道身影匆匆跑进来，嘴里还喊着：“阿熙！你跑这么快干嘛，我早饭还没买呢！”

　　是杜在桐。

　　杜在熙听见声音，回头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家姐姐：“谁让你起那么晚。”

　　柳佩莘搭话的动作瞬间停住，偷偷朝裴祠煦的方向递了个“节哀”的眼神。

　　裴祠煦的心跳漏了半拍，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他可没忘，上次视频通话时，杜在熙跟他抱怨过，杜在桐放狠话——“阿熙以后要是敢谈恋爱，我第一个反对，管他是谁，我都能把他的作业本撕了扔垃圾桶里”。

　　虽然知道是小姑娘的玩笑话，但裴祠煦对着杜在桐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睛，还真有点发怵。

　　他正想着要不要赶紧溜，就看见不远处，裴恃权勾着胡憬山的肩膀走过来，两人手里端着餐盘，看见他就扬了扬下巴：“杵在这儿干嘛呢？过来坐。”

　　裴祠煦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起身，快步走过去，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

　　杜在熙刚好也朝他这边望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她飞快地弯了弯唇角，又迅速转回头，假装听柳佩莘说话。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偶遇小美女的吗？”裴恃权挑眉，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

　　胡憬山也跟着起哄：“哟，这不是我们裴二少爷吗？怎么怂了？看见美女腿都软了？”

　　裴祠煦没搭理他们，拉开椅子坐下，目光却黏在杜在熙的背影上，看着她和柳佩莘、杜在桐说说笑笑地打饭，看着她把一个豆沙包塞进杜在桐手里，看着阳光透过窗户，在她发顶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

　　他轻轻咳了一声，拿起桌上的豆浆喝了一口，甜意漫过舌尖，心里默默想：算了，偶遇的机会多的是，总不能在杜在桐眼皮子底下“自投罗网”。

　　课间操的音乐声震得操场地面都微微发颤，密密麻麻的人影在跑道上晃悠，杜在熙被柳佩莘拽着，躲到了看台的阴影里。

　　风卷着跑道上的塑胶味吹过来，带着点初夏的燥热。

　　“说吧，”柳佩莘戳了戳杜在熙的胳膊，眼底满是促狭，“早上在食堂，看见裴祠煦那副蔫蔫的样子，我都快笑死了。他是不是打算跟你偶遇来着？”

　　杜在熙的耳尖倏地红了，抬手拍开她的手，假装看远处的队伍：“什么啊，别瞎说。”

　　“我瞎说？”柳佩莘挑眉，凑近她压低声音，“他坐的那个位置，正对着食堂门口，桌上还摆着你爱吃的豆沙包和热豆浆，当我眼瞎啊？要不是你妹突然杀出来，他早凑过来了。”

　　杜在熙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脑海里浮现出裴祠煦早上坐在那里，眼巴巴等着她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谁让阿桐跟个小炮仗似的，”她小声嘀咕，“上次还说，要是我谈恋爱，她要去撕人家的作业本呢。”

　　“就你姐姐那小身板，还想撕裴祠煦的作业本？”柳佩莘嗤笑一声，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说真的，裴祠煦刚才看你的眼神，都快拉丝了。我站在你旁边，都觉得被那眼神烫到了。”

　　杜在熙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裴祠煦正站在男生队伍的末尾，裴恃权在他身边说着什么，他却心不在焉，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又飞快地收敛了神色，转头跟裴恃权勾肩搭背，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俩可真能憋，”柳佩莘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明明是情侣，却跟地下党似的。我都替你们着急。”

　　“没办法啊，”杜在熙的声音轻了些，带着点隐秘的甜，“现在才高二，而且他成绩那么好，我不想要太耽误他，也怕其他人说七说八的……”

　　“行了行了，我懂，”柳佩莘摆摆手，忽然眼睛一亮，凑近她神秘兮兮地说，“下周五学校有文艺汇演，你要不要报名？就拉你最拿手的那首小提琴曲。到时候我帮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广播里就响起了体育老师的哨声，催促着各班集合。

　　柳佩莘虽然不是和杜在熙同班，但是同一个体育老师，于是拽着杜在熙的胳膊往队伍里跑，跑了两步又回头，冲裴祠煦的方向挤了挤眼睛。

　　裴祠煦看着她们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他知道柳佩莘肯定又在帮杜在熙出主意，心里那点因为早上没偶遇成的小失落，瞬间就被填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