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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除夕的饺子 ...


  •   2025年12月28日晨·旭日维修店
      晨光穿透积满霜花的玻璃窗,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展旭蹲在打开的行李箱前,一件件叠着要带回本溪的衣服——都是些朴素的款式,深色的毛衣,厚实的棉裤,母亲说过他“总穿得太单薄”。行李箱角落里塞着给家人的礼物:给父亲的护腰、给母亲的羊绒围巾、给妹妹孩子的乐高玩具、给李明的一瓶茅台。
      叠到第三件毛衣时,他的手指触到一个硬物。从衣服内袋里摸出来,是那枚体温计钥匙扣——银色的金属已经氧化发黑,红色的刻度线像干涸的血迹。他握在掌心,金属冰凉,需要很久才能焐热。
      这是2012年小慧送的。从抚顺带到北京,又从北京带回抚顺,一直放在贴身口袋里,像某种护身符。但今年回家,他不打算带了。不是忘记,是觉得……该放下了。
      他把钥匙扣放在工作台上,继续收拾行李。窗外的雪又下起来,不大,稀疏的雪花在灰白的天空里缓缓飘落,像时光碎屑。
      土豆趴在他脚边,不时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有不解——主人为什么要收拾行李?要去哪里?会不会带上它?
      “带你去。”展旭摸了摸它的头,“带你去见爷爷奶奶。”
      狗尾巴摇起来,但眼睛里还是不安。动物能感觉到变化,感觉到主人平静表面下的暗流。
      展旭知道那暗流是什么——是近乡情怯。四年没回家了,四年里父母又老了四岁,本溪的街道又变了模样,邻居的孩子都不认得了。他回去,是游子归乡,也是陌生人闯入熟悉又陌生的领地。
      手机震了。是母亲发来的照片——家里阳台上挂满了腊肉香肠,父亲坐在小板凳上灌香肠,侧脸在冬日阳光下皱纹深刻得像刀刻。
      “你爸灌的,等你回来吃。”母亲在照片下面写道。
      展旭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父亲真的老了。背佝偻了,头发全白了,灌香肠的手在微微颤抖。但脸上有笑意,那种等待孩子回家的、纯粹的喜悦。
      他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四年。他让他们等了四年。
      这四年里,他在北京修手机,在抚顺开店,在深夜里独自消化所有痛苦。以为自己在成长,在变强,在成为能让父母骄傲的人。
      但也许父母要的从来不是他的强大,只是他的归来。
      只是他在除夕夜推开门,说一声:“爸,妈,我回来了。”
      就这么简单。
      ---
      2019年除夕·北京地下室
      那是展旭在北京过的最后一个除夕。他没告诉父母不回家,只说“店里忙,走不开”。其实是没脸回去——店刚开半年,还没盈利,手里没攒下多少钱。更重要的是,还没准备好面对父母关切的询问:有对象了吗?什么时候结婚?在北京过得好吗?
      他怕看见他们眼中的失望。
      所以选择一个人过。买了速冻饺子,一瓶啤酒,坐在工作台前,边吃边修手机——一个客户的iPhone X,屏幕碎裂,要求保留所有数据。
      地下室里很安静。外面偶尔传来鞭炮声,很遥远,像另一个世界的声音。电视里春晚的喧闹从隔壁传来,模模糊糊的,听不清具体内容,只有笑声和掌声的碎片。
      他修得很专注。拆屏,清理,贴合新屏,测试。动作熟练,眼神平静。只有手背上一道新添的烫伤——昨天焊芯片时不小心碰到的,起了个水泡,还没消。
      手机修好了。他拨通客户的电话:“修好了,随时可以来取。”
      客户很惊讶:“今天除夕还营业?”
      “嗯。”
      “那我明天来,今天陪家人。”客户说,“老板,你也早点休息,过年了。”
      挂了电话,展旭看着修好的手机。黑色的屏幕像一面镜子,映出他模糊的脸——二十九岁,眼角有了细纹,下巴上有没刮干净的胡茬。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像一口枯井。
      他想起2012年的除夕。那时他还在本溪理发店当学徒,第一次没回家过年——为了多赚点钱,接了个除夕烫发的活儿。给一个中年女人烫头,药水味熏得他头晕,但拿到两百块加班费时,心里是高兴的。因为可以多寄一百块回家。
      那天晚上,他给家里打电话。母亲在电话里哭了,说“别人家孩子都回来了”。他说“妈,等我赚了钱,一定回家过年”。
      2013年除夕,他在抚顺,和小慧一起过。在她那个十平米的出租屋里,两个人包饺子,看春晚,倒数跨年。她说:“展旭,以后每年除夕我们都一起过。”
      他说:“好。”
      2014年除夕,他们还在抚顺,但已经疏远了。面对面坐着吃饺子,话很少,电视里的笑声显得格外刺耳。倒数时,她没靠过来,他也没伸手。像两个合租的陌生人,礼貌而疏离。
      2015年除夕,分手后的第一个除夕。他在抚顺的住处喝醉了,吐了一地,然后趴在冰冷的地板上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大年初一中午,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母亲打的。
      他回拨过去,母亲接起来就哭:“小旭,你去哪儿了?妈担心死了……”
      他说:“妈,我没事,就是睡过头了。”
      母亲不信,但没再追问。只是说:“明年,明年一定要回来过年。”
      他说:“好。”
      但2016年没回去,2017年没回去,2018年没回去。
      一年又一年。
      承诺变成空话。
      等待变成习惯。
      ---
      2020年除夕·本溪老家
      展旭是腊月二十九到家的。火车晚点,到站时已经晚上十点。父母都在车站等他,在寒风里站了两个小时。
      看见他推着行李箱从出站口出来时,母亲第一个冲过来,抱住他,哭得说不出话。父亲站在后面,眼睛也红了,但强忍着,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回来了就好。”
      家还是老样子。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家具都是二十年前的款式,但擦得干干净净。他的房间也保持着原样——书桌上还摆着中学时的课本,墙上贴着周杰伦的海报,床单是母亲新换的,有阳光的味道。
      “饿了吧?妈给你煮饺子。”母亲抹着眼泪往厨房走。
      “妈,我来吧。”展旭说。
      母亲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你会煮饺子了?”
      “会。”展旭说,“在北京学的。”
      他走进厨房,烧水,下饺子。母亲站在旁边看着,眼神里有骄傲,有心酸,有不舍——不舍得孩子长大,又欣慰孩子终于长大了。
      饺子煮好了。三个人围坐在餐桌前,热气腾腾。父亲开了瓶白酒,给他倒了一杯:“喝点?”
      展旭接过。父子俩碰杯,都没说话,一饮而尽。酒很辣,从喉咙烧到胃里,但很暖。
      “在北京……苦吗?”父亲问,声音很轻。
      展旭沉默了一下,然后摇头:“不苦。”
      “骗人。”父亲说,“你妈说,你在电话里从来不提难处。”
      “真的不苦。”展旭说,“就是……孤单了点。”
      这句话说得很轻,但父母都听见了。母亲的眼眶又红了,父亲低下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这次回来……还走吗?”母亲小心翼翼地问。
      展旭看着父母期待又害怕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揪住了。他想起在北京的地下室,想起那些修手机到深夜的日子,想起每次挂掉母亲电话后的空虚。
      “不走了。”他说,“开春就在本溪找工作,不走了。”
      母亲哭了,这次是高兴的哭。父亲握酒杯的手在抖,但脸上有笑意,深深的笑意。
      那一晚,他们聊到很晚。展旭说了很多在北京的事——修手机的技术,遇到的客户,北京的天气和物价。父母说了很多家里的事——邻居谁家孩子结婚了,谁家老人走了,菜市场哪家肉新鲜。
      琐碎的,平凡的,温暖的。
      像真正的家人。
      像真正的除夕。
      ---
      2020年除夕夜 ·本溪老家阳台
      凌晨一点,父母睡了。展旭走到阳台上,点了一支烟——戒了两年,今晚破例。
      外面还在下雪。本溪的雪和抚顺不一样,更细密,更安静,像这座山城的气质,内敛而深沉。远处有零星的鞭炮声,提醒着这是除夕,是旧年的最后一天,也是新年的第一天。
      手机震了。是李明发来的消息:“到家了?”
      “嗯。”
      “家里好吗?”
      “好。”
      “那就好。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简单的对话,但展旭知道李明想问什么——问他想开了吗?放下了吗?能重新开始了吗?
      他看着手机屏幕,突然想给小慧发条消息。不是想复合,不是想打扰,只是想……说声新年快乐。像最普通的朋友,在除夕夜互道祝福。
      他找到那个号码——虽然知道是空号,但还在通讯录里。点开,输入:“新年快乐。”
      发送。
      意料之中的,系统提示发送失败。
      他盯着那行红色的提示,看了很久。然后删掉对话框,把那个号码从通讯录里彻底删除。
      这次是真的删除了。不是赌气,不是逃避,是……不需要了。
      不需要通过一个空号来证明什么,不需要通过删除来假装忘记。
      她在他生命里存在过,爱过,痛过,然后离开了。
      这就够了。
      就像这除夕夜,旧年过去,新年到来。
      过去不会消失,但未来还要继续。
      他掐灭烟,转身回到屋里。父母的房间里传来轻微的鼾声——父亲睡得沉,母亲可能还在辗转反侧,想着明天给他做什么好吃的。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床很软,被子有阳光的味道。
      闭上眼睛。
      心里很平静。
      像漂泊多年的船,终于靠岸。
      ---
      2025年12月29日午·旭日维修店
      展旭收拾好了行李。两个行李箱,一个装衣服和礼物,一个装维修工具——他打算回家期间也接点活儿,帮邻居修修手机电器,算是尽点心意。
      店里已经打扫干净了。工作台擦得一尘不染,工具整齐排列,待修的手机都贴了标签,注明客户的联系方式和故障情况。玻璃门上贴了告示:“春节休息,正月初八恢复营业。”
      土豆的行李也准备好了——狗粮,零食,玩具,牵引绳。狗似乎明白了要出远门,兴奋地在店里转圈,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展旭最后检查了一遍。关掉电闸,锁好门窗,把钥匙交给隔壁超市老板——拜托他偶尔来看看。
      “放心吧。”超市老板接过钥匙,“一路顺风,代我问你爸妈好。”
      “谢谢王叔。”
      拖着行李箱走到街上时,雪停了。阳光从云层缝隙里漏出来,照在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街道上很热闹,人们提着年货匆匆走过,脸上有节日的喜悦。
      他拦了辆出租车,去抚顺北站。车窗外,熟悉的街景一一后退——劳动公园,高尔山卫校旧址,西一路天桥,市中心医院旧址……
      每一个地方都有记忆。
      每一个记忆都曾让他疼。
      但现在再看,只是风景。只是这座城市的组成部分,像树木,像楼房,像街道。
      不再附着痛苦,不再承载意义。
      只是存在。
      就像他背上的彼岸花——还在,但不再疼了。只是皮肤上的一个图案,一个过去式的标记。
      车到北站。他下车,拖着行李走进候车大厅。人很多,排着长队,空气里有泡面、汗水和期待混合的味道。
      他排队,检票,进站。
      站台上,绿皮火车静静卧在轨道上。车厢连接处冒着白色的蒸汽,在冬日的阳光下缓缓升腾。乘务员站在车门口,检查着每个上车旅客的票。
      展旭找到自己的车厢,放好行李,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站台上人来人往。有情侣拥抱告别,有孩子哭闹着不肯上车,有老人拄着拐杖慢慢走。
      他想起2012年春天,第一次坐这趟车去抚顺。那时心里装满了期待和紧张,像要去开启一个新世界。
      现在,他是回家。
      回到那个他出发的地方。
      回到那两个在三百公里外等他的人身边。
      火车鸣笛。悠长的汽笛声在站台上回荡,像某种古老的呼唤。
      车门开始关闭。乘务员在喊:“还有没有上车的?快一点!”
      展旭看着窗外,看着站台,看着这个他生活了十三年的城市。
      再见了,抚顺。
      再见了,所有过去。
      再见了,十八岁的展旭,和十六岁的小慧。
      再见了,所有的爱和痛,所有的奔赴和等待,所有的盛开和凋零。
      都留在这里吧。
      留在2012年到2025年的时光里。
      留在抚顺的雪里。
      留在彼岸花的花瓣里。
      留在体温计钥匙扣的刻度里。
      留在所有修好的、和没修好的手机里。
      而他,
      要回家了。
      火车缓缓开动。站台向后移动,速度越来越快。抚顺的街道、楼房、天空,都变成模糊的色块,然后消失在视野里。
      田野出现了。冬天的田野是褐色的,裸露着,但底下有种子在沉睡,等待春天。
      展旭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
      心里很轻。
      轻到可以飞起来。
      轻到可以重新开始。
      ---
      2025年12月30日夜 ·本溪老家
      展旭推开家门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屋里飘出饺子的香味,电视里放着春晚的预热节目,父亲坐在沙发上打盹,母亲在厨房里忙碌。
      “爸,妈,我回来了。”他说。
      父亲猛地惊醒,看见他,眼睛亮了。母亲从厨房冲出来,围裙都没解,一把抱住他。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母亲的声音哽咽。
      “嗯,回来了。”展旭抱住母亲,感受到她瘦小的身体在颤抖。
      父亲站起来,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手很重,但很温暖。
      “坐下,坐下,饺子马上好。”母亲抹着眼泪往厨房走。
      展旭放下行李,在沙发上坐下。家里还是老样子,但多了些新东西——墙上挂着他去年寄回来的北京风景照,茶几上摆着他小时候的照片,冰箱上贴着妹妹孩子的画。
      “狗呢?”父亲问。
      “在阳台,怕它不适应,先让它待会儿。”
      “没事,家里暖和。”父亲说,“让它进来吧。”
      展旭去阳台把土豆牵进来。狗有些紧张,但闻到食物的香味后,慢慢放松下来,趴在沙发边。
      饺子端上来了。白白胖胖的饺子,冒着热气。母亲还炒了几个菜,摆了满满一桌。
      “吃,多吃点。”母亲不停地给他夹菜,“看你,又瘦了。”
      展旭没说话,只是吃。饺子是猪肉白菜馅的,很香,有家的味道。
      电视里春晚开始了。歌舞,小品,相声,热闹而喜庆。他们边吃边看,偶尔评论几句。父亲喝了点酒,话多了起来,说小区里的事,说亲戚家的事,说……这些年想他的事。
      展旭静静地听着,偶尔点头。
      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五彩斑斓,照亮了窗户。
      母亲突然说:“小旭,妈问你个事。”
      “嗯?”
      “你……有对象了吗?”
      这个问题还是来了。展旭放下筷子,看着母亲期待又小心翼翼的眼神,笑了。
      “妈,不急。”他说,“该有的时候,自然会有。”
      “妈不是催你……”母亲赶紧说,“就是……就是怕你一个人,孤单。”
      “我不孤单。”展旭说,“我有你们,有店,有狗。挺好的。”
      母亲看着他,眼睛又红了。“好……好……你开心就好。”
      父亲举起酒杯:“来,新年快乐。”
      三人碰杯。展旭一饮而尽,酒很辣,但很暖,从胃里一直暖到心里。
      吃完饭,展旭帮忙收拾碗筷。母亲不让,但他坚持。父子俩在厨房洗碗,母亲在旁边擦桌子,像很多年前一样。
      窗外,鞭炮声更密集了。快到零点了。
      他们走到阳台上,看着夜空。烟花一朵接一朵地绽放,把黑夜照亮,然后熄灭,又有新的绽放。
      “又一年了。”父亲说。
      “嗯。”展旭点头。
      母亲握住他的手,很紧。
      零点到了。电视里传来倒计时的声音:“十,九,八,七……”
      整个城市都在倒数。
      “六,五,四,三……”
      烟花更加密集,像要把夜空点燃。
      “二,一……新年快乐!”
      钟声响起。烟花齐放。
      展旭看着夜空,看着那些盛开又凋零的光,心里涌起一股温暖而平静的感觉。
      新年了。
      旧的一切都过去了。
      新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转过头,对父母说:“爸,妈,新年快乐。”
      母亲哭了,但笑着。父亲眼睛也红了,但挺直了背。
      “新年快乐。”他们说。
      烟花在夜空中继续绽放。
      像所有的过去,
      像所有的未来,
      像所有的爱和释怀,
      在这个除夕夜,
      盛开成最灿烂的光。
      然后落下,
      成为新一年的,
      泥土和养分。
      ---
      2026年1月1日晨·本溪老家
      展旭醒来时,天刚蒙蒙亮。他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偶尔响起的鞭炮声,闻着空气里残留的硝烟味。
      新的一年。
      新的一天。
      他起床,洗漱,走到客厅。母亲已经在厨房忙活了,父亲在阳台浇花。土豆趴在沙发边,睡得正香。
      “起来了?”母亲回头看他,“早餐想吃什么?”
      “都行。”展旭说,“妈,我来吧。”
      他走进厨房,接过母亲手里的锅铲。煎蛋,热牛奶,烤面包。动作熟练,像做过无数次。
      母亲站在旁边看着,眼里有欣慰的光。
      早餐好了。三人围坐在餐桌前,安静地吃。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餐桌上,照在他们的脸上。
      很温暖。
      很踏实。
      像真正的生活。
      展旭突然想起那个体温计钥匙扣——留在抚顺的店里了。还有那朵彼岸花——还在背上,但不再疼了。还有所有关于小慧的记忆——还在,但不再沉重了。
      都过去了。
      都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都成了今天的他的一部分。
      而现在,他在家里,和父母一起吃早餐。窗外的雪停了,阳光很好。狗在脚边打盹,电视里放着新闻。
      平凡,普通,但真实。
      这就是他要的生活。
      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不是跌宕起伏的剧情,只是……这样的早晨,这样的早餐,这样的陪伴。
      这就是家。
      这就是归处。
      他端起牛奶,喝了一口。
      很甜。
      像生活本来的味道。
      像所有的过去,
      和所有的未来,
      在这个新年的早晨,
      终于和解。
      终于,
      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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