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箴》书夷

1、前传

　　上境之畔，审判台。
　　铅云低垂，压着新垒的玄石高台。
　　台下黑压压挤着的，不再是虔诚的信徒，而是被“神女勾结魔神，致使生灵涂炭”的谎言喂饱了怒火的众生。
　　他们的脸因恐惧和愤恨扭曲着，看向高台的眼神，像在看一尊亟待砸碎的邪像。
　　矜雾被无形的法则锁链缚在台心玉柱上，链条勒进腕骨，汲取着她本就因苦战而几近枯竭的神力。
　　她几乎站立不住，繁复的神袍破损不堪，露出底下与魔神搏杀时留下的狰狞伤口，仍在丝丝渗着金血——那曾是她守护此界的证明，此刻却成了她“罪证”的一部分。
　　她太虚弱了，连呼吸都带着碎裂的痛楚，视野阵阵发黑。
　　“罪神矜雾！你可知罪！”
　　思南的声音清越响起，带着一贯的温和，却像冰冷的刀子刮过她的耳膜。
　　他立于审判席首位，衣袂飘飘，仙光缭绕，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仙君模样。
　　唯有她能看到，他垂在广袖下的指尖在微微颤抖——那不是愧疚，是恐惧，是对她即便至此仍未能彻底碾碎的神性的恐惧，更是对计划万一失败的恐惧。
　　他身边簇拥着几位知情的长老，面上是与他同款的、义正辞严的狂热。
　　她费力地抬眼，目光掠过他，望向台下。
　　那些她曾守护的子民啊…
　　母亲，你错了。
　　他们脸上纯粹的恨意，让她心口钝痛。
　　“证据确凿！魔神冲出禁制，皆因你与魔神交易所致！你不配为青陌神女的后人！亦对不起牺牲的昭月仙尊和万千将士！”
　　一位长老厉声指控，挥袖间，以法术映出几段被精心篡改过的、她与魔神力量碰撞的画面碎片。
　　“不配！诛杀！”
　　“审判！必须审判！以儆效尤！”
　　“杀了她！平息天怒！”
　　狂热的声浪被刻意引导，一浪高过一浪。
　　他们不需要真相，他们只需要一个宣泄恐惧和愤怒的出口。
　　而她，就是被选中的祭品。
　　矜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间却涌上一股腥甜。
　　辩解？
　　向谁辩解？
　　向相信谎言的愚者？
　　还是向编织谎言的懦夫？
　　她忽然觉得无比疲倦，连最后一丝支撑身体的力气都快流失殆尽。
　　锁链汲取神力的嗡鸣声，台下疯狂的呐喊声，思南那虚伪的宣判声…一切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她缓缓闭上了眼。
　　就在她合眼的刹那，思南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狠厉，猛地挥下手！
　　“行刑！”
　　命令一下，早已安排在四周的弓手们齐齐松开弓弦！
　　那不是普通的箭矢，而是刻满了镇魂符文、专为弑神打造的诛神箭！
　　箭尖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带着众生愿力化成的恶意，呼啸着离弦而出！
　　咻——！
　　第一箭便精准地贯穿了她的心口！
　　巨大的冲击力将她狠狠钉在玉柱上，金红色的神血瞬间喷涌而出！
　　她猛地睁大眼睛，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紧接着，是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
　　无数符箭如同嗜血的蝗群，密密麻麻地钉入她的四肢、腹腔、甚至脖颈…
　　诛神箭带来的不仅是□□的剧痛，更有神魂被寸寸撕裂、灼烧的极致痛苦。
　　她的神格在哀鸣，灵识像摔碎的琉璃般迸裂。
　　台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仿佛他们真的亲手诛灭了一个祸害。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涣散的目光艰难地扫过那些狂喜的脸，扫过思南那张终于不再掩饰野心的脸。
　　原来…这就是她耗尽神力守护的一切…
　　呵…
　　在她意识彻底湮灭的前一瞬，仿佛有什么极其温暖、却微弱得像萤火般的东西，自她破碎的心口溢出，悄无声息地渗入脚下的土地，旋即隐没不见。
　　而后，世间再无神女矜雾。
　　唯有斩神台上，那具被万箭钉穿、渐渐冰冷的神躯，昭示着他们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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