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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翎王 ...

  •   翎王府隐于京城深处,朱漆大门前立着两尊石狮,怒目圆睁,爪下踩着绣球,透着威严肃穆。

      门楣上悬着烫金匾额,笔力浑厚的“翎王府”四字在日头下泛着光。

      听涛堂。

      王府下人领着两名女子走了堂中:“启禀王爷,人带到了。”

      坐于堂上的翎王抬头看去。

      白幼枝静静站在堂中,鬓边斜插着支莹白的玉簪,碎发顺着脸颊垂落,衬得那张小脸巴掌似的,荏弱又貌美。

      “不错。”翎王点了点头。

      身旁管家提醒道:“见了王爷为何不下跪行礼?”

      白幼枝恍惚了一下,偷瞟旁边阿狸一眼,学着阿狸的动作下跪行礼。

      翎王执茶的手微顿,抬眼时,目光里的压迫淡了些,倒添了几分审视,像在看个没经世事的娇小姐:

      “进了宫,别学那些花哨的,管好自己的眼和嘴。我自会有办法让你受陛下宠爱,只是你自幼在府里娇养,是机灵,就是……不谙世事,这在宫里是最致命的一点。”

      阿狸很是机灵,福身回话:“回王爷的话,我们家小姐娴静乖巧,王爷的话,我们都听。”

      翎王指尖在茶盏沿摩挲着,语气缓了些,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记住你们进宫后传递消息的日子,每月初三、十六,御花园东南角老槐树,记牢了?”

      见白幼枝懵懂点头,他又补了句,“别问为什么,也别让人瞧见你去。”

      “是!”

      翎王低笑一声,笑声里听不出情绪,视线落在她发间那支素银簪子上:“记住,你这条命,可比记日子、找棵树金贵多了。露了破绽,这宫里丢个人,就像园子里少了朵花,谁会在意?”

      白幼枝:“臣女一定记牢。”

      话落,堂中静了片刻。

      翎王眸色沉了沉,只挥了挥手:“退下吧。”

      她如蒙大赦,几乎是小步跑着退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差点被门槛绊得踉跄了一下。

      翎王望着那道消失在门后的身影,问身旁的心腹:“你觉得白家这位小姐如何?”

      心腹抬眼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回话:“白小姐这般性子,扔进那吃人的地方倒真是可惜了。”

      正是春季,王府的摆设别有一番意味。穿过仪门便看见开阔的前院,青石板铺就的甬道笔直通向正厅,两侧各植一排垂柳,柳条垂落如绿帘,风过处簌簌作响。

      此时,白幼枝和阿狸走在回去的路上,便看见不远处的年轻男子。

      阿狸还在叽里咕噜说着长安的美酒美人,见旁边的人不应,转头看去,只见白幼枝紧紧皱起眉梢。

      白幼枝刚转过抄手游廊,鼻尖便骤然萦绕起一缕极淡的冷香。

      那绝非草木气息,倒像雪后寒松,又裹着丝若有似无的压迫感。她妖族的感知瞬间绷紧,脚步微顿后抬眼望去。

      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他立在廊下,玄色鹤纹大氅半披半落。眉峰凌厉,眼瞳是极深的墨色,眼尾泛着一丝病态的红,鼻梁高挺,唇线清晰却色同冰雪。明明是病骨支离的模样,周身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孤绝,好看得让人不敢亵渎。

      分明一身清隽病骨,背脊却依旧笔直,即使漫天风雪都不能将他压垮。

      待少年不经意抬眼,目光扫过这边时,白幼枝竟觉心口微滞。

      她暗自攥紧袖中指尖,好奇这般模样出众,气息却异于常人的男子是谁,可那份若有似无的压迫感和熟悉感又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只借着整理鬓边碎发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心底的警惕丝毫不减。

      此刻,廊下阴影里快步走出个人来,弯腰垂首向少年行了一礼:“李大人安好,奴才奉命来引你去见王爷。路不远,穿过月门便是,奴才在前头给您引路。”

      那下人话音落了半步,前头的身影还维持着虚引的姿态,李叙却未动分毫,周身的气场却骤然沉了下来。

      他没去看那躬身等候的下人,目光如寒刃般掠过廊下的阴影,精准地落在不远处的白幼枝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先前的淡漠平和,只剩浓得化不开的审视与探究,像在辨认一件极其熟悉却又不敢确定的物件。

      昨夜那名刺客的身影,竟与眼前这人隐隐重合,那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如芒在背。

      白幼枝指尖暗暗攥住衣袖,连眼睑都不敢抬起半分。

      李叙眯起眼,向她步步逼近:“这是哪家小姐?”

      他声线清冷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每说一个字,便往前挪近一分。

      直到将白幼枝彻底困在廊柱与自己的胸膛之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发。

      下人忙解释道:“这是江州刺史家的小姐,王爷与白刺史素来交好,自然是要照顾白小姐些的。”

      “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妹妹做甚!”阿狸也察觉到白幼枝和李叙两人之间气氛不对,想要挡在白幼枝身前。

      可不待阿狸身动,李叙的手已然伸出,精准地扣住了白幼枝那只藏在袖中的受伤的左臂!

      正是昨夜刺客缠斗时,他射箭命中刺客的位置。

      李叙眯起幽深的眸,指腹刻意按压在那处布料下的伤口边缘,力道不重,却带着十足的试探,指尖的凉意与布料下隐约的凸起,让他眼神愈发锐利:“本官要你如实说。”

      白幼枝被他扣住伤处,使得左臂的伤口疼痛加剧,原本屏住的呼吸乱了半拍,却强忍着没哼出声,指尖死死攥着裙摆,指节泛白。

      白幼枝紧咬着唇,眼珠一转便暗中掐了个从狐族的魅术。

      她抬起头望向李叙,晶莹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出眼眶,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砸在衣襟上洇开点点湿痕。

      白幼枝刻意瑟缩了一下,另一只手慌忙去推李叙的胸膛,力道微弱得如同晚风拂柳,嘴里却带着装模作样的哭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大人,您弄疼我了。小女与您素不相识,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话音未落,她眼底悄然闪过一丝极淡的绯色,狐族魅术已悄然散开。

      那抹楚楚可怜的模样愈发真切,泪痕沾睫,唇瓣嗫嚅,连肩头都控制不住地轻轻发抖,她故意将被攥住的胳膊微微外露,布料下露出白皙手腕:

      “大人不仅对我步步紧逼,还动手伤我……这,这若是传出去,小女的清白可就全毁了!”

      说着,她哭得更凶了,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从荏弱漂亮的脸颊滚落,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刻意让不远处候着的下人、乃至廊外路过的仆从都能听见。

      “您是当官的大官人,可小女也是入宫应选的采女,你怎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我一个弱女子动手动脚……”

      在狐族魅术和兔妖荏弱美丽的外表的影响下,白幼枝那副柔弱无助、受尽欺凌的模样愈发深入人心。

      连原本垂首不敢吭声的下人,都忍不住偷偷抬眼瞥了瞥,看向男主的目光里多了几分难以置信的惊愕。

      这李大人平日里看上去雅正矜贵的文人,私底下怎么如此粗暴?

      李叙蹙起眉梢,只觉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因她的哭声变得诡异。

      而眼前这张梨花带雨,令人忍不住怜惜的脸,明明透着刻意,却偏生让人升不起怀疑,反倒显得他方才的举动愈发孟浪无礼。

      李叙指尖力道一滞,周遭已有仆从闻声驻足,指指点点的目光刺向他,再加之那股莫名让人不忍苛责的诡异氛围,纵是他心思缜密,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他缓缓收回手,面上却敛起了方才的凌厉冷傲,颔首时带着几分文官特有的持重,声音也放缓了些:“是在下唐突了,白小姐莫怪。”

      一句歉意说得客气,眼底的疑云却半点未散。

      方才按压伤口时她那瞬间的僵硬,绝非单纯受辱的反应,再加上身形与昨夜刺客那份说不清的契合,还有这恰到好处的哭闹,处处都透着刻意……

      他垂眸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目光在她泛红的眼眶,颤抖的肩头掠过。

      她像一枝被风雨摧残后的白梨花。

      可李叙只觉她那楚楚可怜之下,藏着的是更深的迷雾,心中的警惕非但没减,反倒愈发重了几分。

      紧接着,廊尽头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着仆从的通报:“王爷到!”

      白幼枝眼角的泪珠还挂着,闻言却极快地敛了敛哭腔,只留着鼻尖轻轻翕动,那副受了委屈又强忍着不敢声张的模样,愈发惹人怜惜。

      她趁着众人目光都转向翎王的空档,悄悄往后退了半步,避李叙探究的视线,垂着头,指尖却暗暗将袖角的伤口又掩了掩。

      翎王身着锦袍,步履从容地走来:“李侍郎,我让人寻你商议要事,听闻你这里出了事情,便赶来看看,这是………?”

      白幼枝声音依旧带着未散的哭腔,却比先前收敛了许多,透着几分不会惹人心烦的怯懦,力度拿捏得刚好:“小女方才与侍郎大人些许误会,如今王爷既来,想来是小女唐突了。”

      李叙正要开口,翎王已摆了摆手,笑道:“既是误会便罢了,子宴,且随我去书房。”

      李叙:“唯。”

      白幼枝趁机又福了一礼,声音细弱:“那小女先行告退,不扰王爷与李大人议事。”

      翎王“嗯”了一声,白幼枝便提着裙摆,脚步轻缓却不拖沓地顺着另一侧回廊走去。

      李叙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指尖在袖中愈发收紧,怀疑丝毫不减,却碍于王爷在侧,只能暂压下追问的念头,颔首道:“王爷请。”

      白幼枝在转过廊柱的瞬间,眼底的泪光悄然褪去,只剩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她知道李叙在身后注视,于是强忍着左臂伤口的剧痛,同阿狸踏出翎王府的大门。

      坐上马车,白幼枝这才轻泄出半声痛吟,眼底满是倔强。左臂伤口虽经妖力压制,仍随着马车颠簸传来阵阵隐痛。

      “枝枝!”阿狸连忙扶住她。

      李叙方才掐住她的左臂伤口下了狠手,可她们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暴露,一切前功尽弃。

      白幼枝左臂的伤口剧痛万分,鲜血顺着肘弯汩汩滑落,染红了衣袂,好在她刚才使了障眼法,李叙并未看出来。

      她下唇咬出红痕,背脊绷直,皮肉灼烧一般疼痛,指尖攥得泛白,冷汗瞬间浸透衣襟,视线都因失血渐渐发昏。

      马车七拐八绕,停在了城东一家客栈后门。阿狸带着她上了三楼最里面的厢房,门一关,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过几日我们便要进宫复选,千万不能让这个姓李的狗官把水搅浑了。”阿狸看着白幼枝渗血的左臂,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眼底怒火几乎要溢出来。

      她为白幼枝上药时,指尖按在她伤口边缘时力道都带着隐忍的狠,语气又急又疼,余光扫过白幼枝苍白的脸色,喉间堵着气,眼眶红得发亮,咬唇骂道:“他这个狗官!下次别让我看见他碰我妹妹,我拼上半条狐狸命也绝不会放过他!”

      “阿狸……”

      天黑得很快,烛火昏柔葳蕤,白幼枝侧躺在榻上,左臂已经上了令狐卿给的药,伤口愈合不少,只有一些淡红晕染了那层纱布。

      白幼枝羽睫轻垂,脸色苍白如瓷,呼吸浅浅,帐幔轻晃,指尖蜷起,连周身都透着难散的倦意与虚弱。

      她虽然忍痛能力极强,但是不代表伤口不疼。

      阿狸这只小狐狸很是担心她,见她没什么胃口,便主动去不远处樱酪坊给她买点心,想要哄她开心。

      白幼枝倚在榻边,左臂伤处虽已用了妖族的药,愈合得很快,但箭气留下的阴毒寒意仍顺着经脉游走,让人指尖发寒。

      房门忽地被叩响。

      这陌生的气息,来人不是阿狸。

      她瞬间绷紧脊背,袖中的毒针滑入指尖,门却被径直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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