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曰》青蓝仕途

1、第 1 章

　　一则无法溯源的帖子，如数字时代的鬼魅，悄然攀上全球各大社交网络的末流。

　　它没有耸动的标题，仅有一段寡淡的文本：

　　“当太阳遗忘升起，白昼将成为传说。当天空缄默不语，大地将陷入沉睡。最初的钟声响起时，是为迷途者送行。最后的钟声响起时，是为赴死者加冕。勿要追寻，勿要叩问，所有答案都将随风而逝，溺于深海，归于尘土。”

　　起初，它被当作赛博世界的又一次行为艺术，或是某个末日题材游戏的前期宣传。好事者在底下留言“然后呢？发售日是哪天？”“美术风格不错，期待预告片”。帖子在短暂的涟漪后迅速下沉，被海量的信息洪流所淹没。

　　无人知晓，这并非预言，而是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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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云归是在市立图书馆的角落里醒来的。

　　午后的阳光本该穿过高大的落地窗，在打磨光洁的木地板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然而此刻，窗外却是一片深沉如墨的暮色，仿佛白昼被一只无形的手提前掐断。馆内的应急灯自动亮起，投下清冷惨白的光，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细长而诡异。

　　周围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人们纷纷望向窗外，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困惑与不安。

　　“怎么回事？现在才下午三点吧？”

　　“天气预报没说有日食啊……”

　　“手机没信号了，网络也断了。”

　　夏云归没有参与讨论。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指尖抚过摊开的书页，那是一本关于古代神话谱系的冷门专著。书页上的铅字冰冷而陌生，和他此刻的心境如出一辙——一种巨大的、空洞的失落感，仿佛自己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被硬生生剜去，只留下一个不断灌入冷风的缺口。

　　“同学，你还好吗？”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夏云归抬起头，看到一个男生正站在他的桌旁，脸上带着关切的微笑。男生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气质干净得像初春的风，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

　　“我叫邬霖盛，是社科院的研究生。刚才看你一直没动，脸色也不太好。”邬霖盛的目光落在夏云归摊开的书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又被温柔的笑意取代，“你也对这些感兴趣？”

　　夏云归的视线从那张温和的脸上移开，落回书页上，淡淡地“嗯”了一声。他并不习惯与人亲近，这种源于本能的疏离感，让他对所有突如其来的善意都保持着戒备。

　　邬霖盛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淡，反而顺势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声音放得更轻：“外面情况有点不对劲，学校已经启动了应急预案，但通讯完全中断了。待在这里暂时是安全的。”他的话语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周围的嘈杂似乎都因此而平息了几分。

　　夏云归没有回应，只是合上了书。书的封面上，一个古老的图腾符号在清冷的光线下若隐若现。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要去哪？”邬霖盛立刻跟着站了起来，“现在外面很乱。”

　　“随便看看。”夏云归的回答言简意赅。

　　他转身走向出口，邬霖盛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跟了上去，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步的距离，不远不近，既不冒犯，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守护意味。

　　图书馆大门敞开，一股夹杂着凉意的风灌了进来。校园里已经乱成一片，学生们在应急灯的惨白光线下奔走，脸上挂着与这年纪不符的惊惶。天空是深邃的紫黑色，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像一块巨大的、密不透风的幕布，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伴随着重物落地的闷响，从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传来。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纷纷向骚乱的源头涌去。夏云归的脚步顿住了，他循声望去，只见一辆失控的轿车撞上了路边的行道树，车头已经变形，而一个身影正从纷乱的人群中逆行而来，径直朝着他和邬霖盛的方向。

　　那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存在。

　　如果说邬霖盛是和煦的春风，那这个人就是盛夏燃烧的烈火。他穿着一件张扬的红色夹克，短发利落，眉眼深邃，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蓬勃的生命力。他似乎刚从一场剧烈的运动中脱身，额角还带着薄汗，胸口微微起伏。

　　“喂！小心！”

　　他冲着夏云归大喊，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

　　夏云归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手腕一紧，被身旁的邬霖盛拉着往后退了一步。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原先站立位置旁边的巨大广告牌，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轰然坠落，重重地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人群再次爆发出尖叫。

　　那个红夹克的青年几步冲到他们面前，视线在夏云归身上打了个转，见他安然无恙，明显松了口气。随即，他转向一旁的邬霖盛，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敌意。

　　“我叫莫宾炎，建筑系的。”他开口，语气像是做了自我介绍，但目光却始终锁在夏云归身上，带着一种熟稔和亲近，“你没事吧？刚才那边突然有一阵怪风，这广告牌本来很牢固的。”

　　夏云归摇了摇头，抽回被邬霖盛握着的手腕。那里的温度有些过高，让他感到一丝不适。

　　“谢谢。”他轻声道。

　　邬霖盛对着莫宾炎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但那温和的笑容里，却透着一丝不容侵犯的界限感。他重新转向夏云归，轻声说：“看来外面比我们想的更危险。夏云归，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最好还是一起行动。”

　　他自然而然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夏云归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确信自己没有做过自我介绍。

　　邬霖盛仿佛看穿了他的疑惑，微笑着解释：“你的学生卡从书里掉出来了。”他说着，指了指夏云归抱在怀里的那本神话专著。

　　莫宾炎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一圈，嘴角一撇，像是觉得邬霖盛有些碍眼。他往前一步，几乎挤进了两人之间，对夏云归说：“这鬼天气太邪门了。我刚才在体育馆，所有人的情绪都莫名其妙地变得很暴躁，差点打起来。我感觉不止是天黑了那么简单。”

　　他的话印证了夏云归心中的猜想。这不仅仅是天象异常，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扰乱人心。

　　“你们有没有觉得……”夏云归终于主动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滴水落入滚油，瞬间吸引了两人的全部注意，“……空气里，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邬霖盛和莫宾炎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有。”莫宾炎立刻回答，“像噪音，很刺耳，但又听不见。”

　　邬霖盛则沉吟了片刻，用更精准的词汇描述：“是一种紊乱的流。无论是气流，还是人流，甚至是情绪的流动，都失去了原有的秩序。”

　　夏云归铂金色的发丝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眼眸里第一次有了焦点。他发现，和这两个人交流，有一种奇异的顺畅感，他们能轻易理解他那些模糊的、凭直觉感受到的东西。

　　“我想去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云归说。这不是一个请求，而是一个陈述。

　　“我陪你。”

　　“算我一个。”

　　邬霖盛和莫宾炎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两人再次对视，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火花在碰撞。一个带着志在必得的温柔，一个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夏云归对他们之间暗流涌动的气氛毫无察觉，他只是觉得，有两个同伴，或许能更快地找到修正错误的方法。他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三人组成的临时小队，就这样在末日般的永夜下，悄然成立。

　　他们没有立刻行动，因为通讯中断，信息闭塞，贸然行动只会像无头苍蝇。邬霖盛提议先去学校的广播站，那里有备用电源和独立的通讯设备，或许能获取一些外界的信息。

　　去广播站的路需要穿过一片小树林。夜色越发浓重，空气中的寒意也越来越甚，仿佛盛夏被强行拖入了寒冬。树影在应急灯的微光下摇曳，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怪。

　　走在中间的夏云归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莫宾炎立刻警惕地环顾四周。

　　“那边。”夏云归指向树林深处的一片黑暗。他的感知比视觉更敏锐，他能看到，那里的不协调感最为强烈。

　　邬霖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神一凛：“有人。”

　　黑暗中，一个瘦削的身影正靠在一棵树下，身体微微颤抖。他看起来也是个学生，但脸色惨白如纸，双眼紧闭，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同学？你没事吧？”莫宾炎上前一步，想要去扶他。

　　“别碰他！”夏云归和邬霖盛几乎异口同声地出言制止。

　　莫宾炎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看到，那个学生的身体周围，萦绕着一层几乎看不见的、如同水波般扭曲的黑气。那股令人心悸的噪音，正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被什么东西影响了。”邬霖盛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他的情绪正在被无限放大，再这样下去，精神会崩溃的。”

　　夏云归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痛苦挣扎的学生。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本能告诉他，他可以。

　　他缓缓伸出手，没有去触碰那个学生，只是将手掌悬停在他额前一寸的地方。他闭上眼睛，努力摒除脑海中空洞的杂音，专注于指尖。他想象着一片宁静的、漂浮的云，轻柔、洁白，能包裹和净化一切。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一缕微弱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白光，从夏云归的指尖逸出，如同一片轻盈的羽毛，缓缓落在那名学生的额头上。

　　那学生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即，他脸上痛苦的表情开始舒缓，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萦绕在他周身的黑色波纹，如同遇见阳光的薄雾，迅速消散了。

　　做完这一切，夏云归的脸色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一种强烈的脱力感涌了上来，让他身体微微一晃。

　　一只手及时地扶住了他的手臂，是邬霖盛。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你还好吗？”

　　另一边，莫宾炎则直接挡在了夏云归身前，警惕地看着那个刚刚恢复正常的学生，以防他有任何异动。

　　夏云归摇了摇头，推开邬霖盛的手，站稳了身体。他看着自己的手掌，眼眸里满是困惑。他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那完全是出于本能的反应。

　　“你……是神使吗？”那个被救的学生悠悠转醒，他茫然地看着夏云归，用微弱的声音问道。

　　神使？

　　夏云归、邬霖盛、莫宾炎都愣住了。

　　“我……我好像做了一个梦。”那学生挣扎着坐起来，眼神依旧有些涣散，“梦里有人告诉我，当世界被侵染时，会有神的使者降临，净化这一切……”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头一歪，彻底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