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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林家小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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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绳磨轱辘的声音,是青石镇每天的头一声响。
林风把第六桶水拽上来时,虎口新磨的水泡破了,混着汗,蛰得生疼,他甩了甩手,朝手心啐了口唾沫,搓了搓。
“东边浇透就成。”林镇山的声音从堂屋传来,“西头那几垄昨儿喝饱了,再浇根就烂。”
林风直起腰:“爷爷,这天闷得像蒸笼,我怕菜渴。”
“菜渴不渴它自己知道。”林镇山趿拉着旧布鞋走过来,蹲下摸了摸茄子叶,“你当养孩子呢?操心多了反倒坏事。”
林风不吭声了,他知道爷爷说得对,可手就是闲不住——看见活不干完,心里就堵得慌。
“马步去。”林镇山头也不回,“昨儿教的‘气沉涌泉’,我看你是半点没往心里去。”
林风跑到院子中间摆开架势,十四岁的少年,瘦得像根竹竿,可一站稳了,那股劲儿就出来了——是这些年一桶水一桶水、一拳一脚夯出来的底子。
竹条点在肩胛骨上。
“松下去。”林镇山说,“跟扛着磨盘似的。”
林风咬着牙调整呼吸。淬体三重,他已经卡了三个月。
镇上同辈里,像他这么大的,不少都到四重了。
西街王家的王浩,比他小半岁,靠着家里丹药当糖豆吃,上个月就踏进了四重。
“又跟人比?”林镇山像能听见他心里话,“王家用银子堆出来的修为,里头虚。真动手,他不一定是你对手。”
林风一愣:“您知道了?”
“王胖子昨儿就差躺咱家门口嚎了,”林镇山哼了一声,“说他儿子被你揍得三天没敢出门。”
“那是他活该!”林风声音高了,“李婶摆个菜摊容易吗?他一个铜板想强买,李婶不肯,他就踹摊子!我……”
“你看不过眼就挥拳头?”林镇山打断他,“教过你多少次,遇事动脑子。”
“我动了!”林风不服,“我先讲道理,他不听。我又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冲我啐口水。那我还能怎么办?”
林镇山被噎住了,竹条轻轻拍在他屁股上:“歪理多!”
但林风看见爷爷转过头时,嘴角是弯的。
那天深夜,林风被轻轻摇醒。
油灯如豆,爷爷的脸在昏黄的光里显得格外严肃,他手里攥着个粗布包,层层打开,露出一块鸡蛋大小、暗红色的石头,石体温润,里头像有血在缓缓流转,映得两人脸上明明暗暗。
“小风,”林镇山声音压得极低,“这是龙血石。七日前我在黑风岭深处捡的。”
林风睡意全无,盯着那石头:“这……这是什么?”
“古书上说,是上古真龙精血所化,”林镇山喉结动了动,“能洗筋伐髓,易换资质……也能招灾引祸。”
他把石头塞进林风手里,入手温润,却沉甸甸的,像攥着一颗缓慢搏动的心脏。
“今晚就用。”林镇山眼神坚决,“握在手里,运转淬体诀。能吸收多少是多少,天亮前必须停下。这东西的气息……藏不住太久。”
林风盘膝坐好,握紧龙血石,闭目运转《基础淬体诀》。
起初没什么感觉,但半柱香后,一股温热的暖流忽然从掌心涌入,顺着经脉奔涌!那热流所过之处,酸麻胀痛,像有无数小针在扎,又像干涸的土地突然被甘泉浸润。
他咬紧牙关,浑身颤抖。汗水浸透单衣,头顶冒出缕缕白气。
林镇山守在门口,耳朵竖起,听着外头的动静,夜风吹过院里的老槐树,沙沙的响。
两个时辰后,林风浑身一震,体内“咔嚓”一声轻响,仿佛某种屏障被打破了,气血奔涌的速度陡然快了一截,四肢百骸充满新生的力量。
淬体四重!
他睁开眼,眸子在黑暗里亮得惊人,摊开手掌,龙血石黯淡了些许,但依然温润。
“爷爷,我……我突破了。”
林镇山快步过来,摸了摸他脉搏,又捏了捏筋骨,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又忧心忡忡的神色:“好,好……但记住,从今天起,对外只说你是苦练突破,龙血石的事,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能说。”
“连大伯也不能?”
“谁都不能,”林镇山斩钉截铁,“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东西一旦泄露,就是灭门之祸。”
他把龙血石重新包好,藏进炕洞深处的暗格里:“以后每七天用一次,每次不超过两个时辰,修为要稳步提升,不能太快惹人疑心。”
第二天,林风照常去药铺帮忙,身上那股新突破的劲儿还没完全适应,搬药材时差点把一筐当归摔了。
老药工李伯看他一眼:“突破了?”
林风点头,憨笑:“嗯,昨晚练得晚了些。”
“好事。”李伯拍拍他肩膀,“但根基要打稳,别图快。”
中午时分,消息传开了:镇东发现了一处小型玄铁矿脉,虽然品质一般,但储量尚可。
按青石镇的规矩,新矿脉的开采权,由镇上几大家族比武决定。
林家、王家,还有另外两家,都要派人参加。
比武就在三天后,镇中心的擂台上。
王家家主王振海亲自登门,胖脸上堆着笑:“林老哥,这次矿脉不大,但蚊子腿也是肉,咱们两家合作,拿下开采权,五五分,如何?”
林镇岳端坐在主位,淡淡喝茶:“王老弟好意心领了,不过规矩就是规矩,擂台上定输赢吧。”
王振海笑容僵了僵:“林老哥这是不给我面子?”
“面子是互相给的。”林镇岳放下茶盏,“王家若真有意合作,擂台上见真章便是。”
王振海拂袖而去。
林镇山从屏风后转出来,眉头紧锁:“大哥,王家这次来者不善。王浩那小子一个月前就淬体四重了,咱们年轻一辈里……”
“让小风上,”林镇岳忽然说。
林镇山一愣:“小风?他才刚突破四重,怕是……”
“王浩是丹药堆上去的,根基不稳,”林镇岳目光深远,“小风底子扎实,未必没机会,何况……咱们也没别的选择了。”
林镇山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三天转眼就过。
擂台摆在镇中心,青石板铺的台子,四周围满了人。
林风站在林家队伍里,手心有些出汗。对面王家那边,王浩穿着一身崭新劲装,正斜眼看他,嘴角挂着讥笑。
“林风?”王浩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人都听见,“听说你前几天突破了?不容易啊,卡了三个月了吧?”
周围响起几声低笑。
林风没接话,只是握了握拳头,爷爷昨晚又让他用了半个时辰龙血石,此刻体内气血充盈,状态正好。
抽签结果,林风对上的正是王浩。
擂台上,两人相对而立。裁判一声令下,王浩率先抢攻!他身法轻浮,但速度不慢,一拳直捣林风面门,带起风声——用的是王家祖传的“开山拳”起手式。
林风脚下不动,等到拳锋临近,才忽然侧身,让过这一拳,同时右手探出,扣向王浩手腕,这一下看似简单,却精准得吓人。
王浩一惊,急忙撤拳变招,两人缠斗在一起,拳来脚往,王浩招式花哨,但劲力散乱;林风则朴实无华,每一拳每一脚都稳扎稳打。
十几个回合下来,王浩渐渐焦躁,他修为明明高过对方,却占不到便宜,反而被林风几次险些抓住破绽。
“找死!”王浩眼中凶光一闪,忽然从怀里摸出一枚红色药丸,塞进口中!
丹药入腹,他脸色瞬间涨红,气息暴涨!拳风陡然凌厉数倍,一拳轰出,竟隐隐有破空之声!
“爆血丹!”台下有人惊呼。
林风心头一凛,知道不能硬接。脚下步法展开,正是爷爷这些日子加紧教授的“七星步”,身形如风中柳絮,在王浩狂暴的拳影中穿梭。
王浩久攻不下,愈发狂躁。又是一拳轰空后,他脚下步伐终于乱了半拍。
就是现在!
林风眼中精光一闪,一直隐忍的气血骤然爆发!他不退反进,切入王浩中门,右肩下沉,一记贴山靠狠狠撞在对方胸口!
“嘭!”
王浩如遭重击,整个人倒飞出去,摔下擂台,一口血喷了出来。
台下死寂一片。
淬体四重,正面击败服用爆血丹、实力接近五重的王浩?
王振海猛地站起,脸色铁青。他死死盯着台上的林风,眼神里除了愤怒,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疑——这小子,进步得太快了。
林镇岳起身,朝王振海拱了拱手:“承让。”
王振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林家真是出了个人才。”
他扶起儿子,转身就走。王家众人灰头土脸地跟了上去。
林风站在台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惊讶,有佩服,也有……深深的怀疑。
那天夜里,王家书房灯火通明。
王振海背着手踱步,脸色阴沉:“那小子绝对有问题。三个月卡在三重,突然突破四重,还能击败服了爆血丹的浩儿……这进步速度,不正常。”
王浩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咬牙切齿:“爹,我要他死!”
“急什么。”王振海眯起眼,“林家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管家王福低声说:“前些日子,林镇山去过几次黑风岭深处,回来后就闭门不出,林家药铺的伙计说,他那几天心神不宁。”
“黑风岭……”王振海沉吟,“七日前,天现异象,西南方向有赤光冲霄,隐有龙吟……当时都说是什么宝物出世,血剑门也派人来查,但无人寻到。”
他忽然停下脚步,眼睛亮了:“林镇山……宝物……难怪,难怪!”
“老爷,您的意思是?”
“林家得了那个宝物!”王振海呼吸急促,“那小子能突飞猛进,定是用了宝物辅助修炼!这等神物,岂是林家配拥有的?”
他转向王福:“你亲自去一趟青州城,找血剑门的人。就说……青石镇有地阶奇珍现世,被林家私藏。他们若肯出手,宝物归他们,我只要林家覆灭后的矿脉和产业。”
王福一惊:“血剑门?那些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所以才让他们去,”王振海冷笑,“林家得了宝物,迟早是个祸害,不如借刀杀人,咱们坐收渔利,快去!”
“是。”
七天后,血剑门的人到了。
来的是三名年轻弟子,为首的叫凌川。
他们在青石镇转了两天,什么都没做,只是喝茶、逛街,偶尔去林家药铺看看。
但林镇山的心,却一天比一天沉。
他知道,豺狼已经闻到味了。
那天晚饭时,林镇山给林风夹了块肉:“多吃点。”
林风抬头,看见爷爷眼里的血丝:“爷爷,您这几天没睡好?”
“人老了,觉少。”林镇山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小风,记住爷爷的话,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活着最重要,只要人还在,就有希望。”
林风心头忽然涌起一阵不安。
深夜,他又被摇醒。
龙血石塞进手里,林镇山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清晰:“今晚,全力吸收。能吸收多少是多少,不要停。”
“爷爷,怎么了?”
“别问,”林镇山按住他的肩膀,“记住,如果……如果家里出事,带上林雷,从后山密道走,去青阳城找你赵叔,别回头,别报仇,先活下去。”
林风心头猛跳:“爷爷!”
“听话,”林镇山摸了摸他的头,手有些抖,“林家男儿,流血不流泪,路还长,你得走下去。”
龙血石在掌心发烫,温热的气流汹涌而入,林风咬着牙运转淬体诀,浑身骨骼发出细密的轻响,气血以惊人的速度增长。
淬体五重……五重巅峰……
就在他即将触及六重门槛时,窗外猛地传来一声爆响!
火光冲天而起,喊杀声、惨叫声、兵刃交击声混成一片!
“敌袭——!”
林风猛地睁眼,爷爷已经不在身边。
他跳下床,把龙血石包好揣在怀中抓起墙角的短刀,冲出门。
院子里火光乱晃,人影幢幢,血腥味扑鼻而来。
灭门之夜,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