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谲律》南昌竹序

4、规则·显影

　　门在她身后合上，声响很轻。
　　轻得像被人为削弱，只为让她听得更清楚。
　　沈梨落胸口一紧。
　　她站在白线前，脚尖贴线，双手背后，下巴抬两毫米。
　　动作全自动，她分不清是“记得”，还是“怕忘”。
　　叶修谲站在三步外。
　　不说话。
　　不问状态。
　　只是看她。
　　从发尾到脚尖，再回到眼睛。
　　不快，不慢，
　　不带情绪。
　　像在确认某个数值是否对齐。
　　沈梨落下意识屏住呼吸。
　　叶修谲开口：
　　“慢了零点七秒。”
　　她心脏猛地缩紧。
　　明明比上次快了两秒。
　　可他一句零点七，
　　就把她的自我安慰全部清零。
　　“解释。”
　　一个字，像钉子。
　　她声音极轻：
　　“在门外犹豫了零点三秒。”
　　叶修谲偏头。
　　像在核对数据。
　　他走到电子牌前，指尖一划——
　　一格极淡的蓝光闪了一下。
　　沈梨落怔住。
　　那蓝浅得像不存在。
　　亮半秒，就被收回。
　　叶修谲道：
　　“零点三秒的犹豫，
　　抵消了你提前完成的晨起流程。”
　　声音平稳，没有情绪。
　　却把奖励和剥夺同时刻进她骨头。
　　“记住。
　　进步必须超过昨天的标准。
　　否则——不叫进步。”
　　沈梨落呼吸失序。
　　那半秒的蓝光像诱饵。
　　亮一下。
　　然后消失。
　　白板落下两行新规则。
　　笔迹冷硬。
　　——入门三秒内站定（含犹豫）。
　　——任何延迟，记小违规一次。
　　他扣上笔帽，看她：
　　“现在开始计时。”
　　话音落下瞬间，
　　沈梨落的身体像被线骤然拉紧。
　　快到她自己都愣住。
　　“合格。”
　　两个字轻得像落灰，
　　却让她耳根发热。
　　叶修谲走近半步：
　　“今天只加一条。”
　　指尖落牌。
　　蓝格下方浮现一抹极浅的红。
　　薄得像幻觉。
　　“从现在开始——
　　进门前，必须在心里默数三秒。”
　　“任何误差——
　　哪怕零点一秒。”
　　指尖敲在那抹红上：
　　“就归你。
　　永久。”
　　沈梨落指尖一凉。
　　那抹几乎看不见的红，
　　细、窄，
　　却已经套在喉咙上。
　　她终于明白：
　　蓝格不是奖励。
　　是诱导。
　　新规则不是网。
　　是绞索。
　　叶修谲退后一步，声音回到平面：
　　“回去。
　　明早六点五十——我等你。”
　　门打开。
　　沈梨落几乎冲出去。
　　却在第一步停住。
　　像被一根无形的线拽住脚踝。
　　她回头，声音颤却完整：
　　“今日情绪评分……四点二。
　　明日目标：
　　入门三秒内站定，
　　晨起四十分钟流程，
　　二十一点三十关屏。”
　　“我会严格执行。”
　　走廊灯一盏盏熄灭。
　　沈梨落站在黑暗里，手心湿透。
　　明天推门前，
　　她一定会默数：
　　一秒。
　　两秒。
　　三秒。
　　错一次，
　　那抹浅红就会变深。
　　再变深。
　　直到无法抹除。
　　她正在学会——
　　用自己的恐惧，
　　养活那块电子牌。
　　身后的门轻轻阖上。
　　像一根正在收紧的绞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