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幸运星》咬一口饼酥

9、落叶与方程式

　　秋意渐浓时，教学楼后的梧桐树开始落叶。课间操结束后，地上总会铺一层金褐色的碎影，踩上去沙沙作响。

　　周踏海抱着一本物理习题册，在树下找了个长椅坐下。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漏下来，在书页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他刚解完一道关于圆周运动的难题，笔尖悬在草稿纸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操场——沐辛星正和林晓她们跳皮筋，白色的帆布鞋在落叶间蹦跳，像只轻盈的白鸟。

　　“又在偷偷看我们家幸星啊？”赵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里抓着个篮球，额头上还挂着汗珠。他往周踏海身边一坐，长椅瞬间陷下去一块。

　　周踏海把习题册合上，遮住脸：“别瞎说。”

　　“谁瞎说了？”赵磊挑眉，“自从运动会之后，你俩对视的次数比做物理题的次数都多。上次月考，你俩还并列年级第一，老杨在班会上说‘珠联璧合’，你脸红得跟番茄似的。”

　　周踏海的耳尖确实有点发烫。他和沐幸星的名字连在一起被提起时，心里总会泛起一种说不清的涟漪，像投入石子的小湖，一圈圈荡开。

　　“对了，”赵磊突然凑近，“周末班级组织去秋游，爬云台山，你去不去？幸星说她肯定去，还说要带英国那边的三明治配方，给咱们露一手。”

　　周踏海顿了顿。他其实不太喜欢集体活动，总觉得喧闹的场合会打乱自己的节奏。但“沐幸星”三个字像个小小的钩子，轻轻勾了他一下。

　　“再说吧。”他含糊道，却翻开习题册，假装看题，眼角的余光却又飘向了操场。

　　沐幸星刚好赢了一局，正笑着朝这边挥手，大概是看到了赵磊。她的笑容在阳光下格外晃眼，周踏海赶紧低下头，心脏却跳得像要撞开胸腔。

　　秋游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大巴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时，沐幸星靠窗坐着，手里拿着个速写本涂涂画画。周踏海坐在她斜后方，看着她的侧脸被窗外的树影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突然觉得这摇晃的车厢也没那么难熬。

　　“你看，像不像物理题里的折射现象？”沐幸星突然转过头，把速写本递给他。纸上画着车窗上的光斑，被树枝的影子分割成几何形状，旁边还标着几个小字：“光的直线传播+小孔成像原理”。

　　周踏海忍不住笑了：“你看什么都能联想到物理题？”

　　“因为物理很浪漫啊。”沐辛星托着腮，“你想，光沿着直线跑，遇到镜子会转身，穿过水会弯腰，多像在跟世界捉迷藏。”

　　这个比喻让周踏海愣了愣。他一直觉得物理是冰冷的公式和定理，却被她说出了几分温柔。他低头看着速写本上的线条，突然说：“周末的物理竞赛辅导，你要不要来？我笔记做得比较全。”

　　沐幸星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我最近总搞不懂动量守恒，感觉那些小球撞来撞去的，比英国的地铁还乱。”

　　她说话时，头发随着车身的晃动轻轻扫过他的手背，像羽毛搔过，留下一阵微麻的痒。周踏海缩回手，假装整理书包，声音有点不自然：“嗯，到时候给你讲。”

　　云台山的山路比想象中陡。林晓走了一半就腿软，赵磊自告奋勇要背她，结果被林晓红着脸推开。沐幸星精力最旺盛，一会儿跑到前面去拍野花，一会儿又折回来帮周踏海拿背包。

　　“你这包里装的什么啊？比石头还沉。”她掂了掂背包，皱着眉看他，“不会又是习题册吧？”

　　周踏海点点头：“带了本高数，万一有空……”

　　“周踏海！”沐辛星抢过背包甩到自己肩上，“出来玩就别想做题了！你看这山多青，云多白，比函数图像好看多了！”

　　她背着两个背包，脚步却依旧轻快，马尾辫在身后一甩一甩的。周踏海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那本厚重的高数书，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爬到山顶时，风变得很大。远处的城市缩成了小小的模型，云朵在脚下飞快地移动。沐幸星张开双臂，像要拥抱整个天空，白色的风衣被风吹得鼓鼓的。

　　“周踏海，你看！”她回头冲他喊，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这里的风比跑道上的更自由！”

　　周踏海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光，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好像被这风吹软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喜欢安静的角落，喜欢公式里的确定性，却在这一刻发现，原来被风推着向前跑，被阳光晒得发烫，被身边的人笑得晃眼，是这样让人安心的感觉。

　　下山时，沐幸星果然崴了脚。她起初还逞强说没事，走了两步就疼得皱眉。赵磊刚要蹲下来背她，周踏海已经先一步蹲在了她面前。

　　“上来。”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沐幸星愣了愣：“不用，我能走……”

　　“别废话。”周踏海转过头，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脚踝上，“还是你想让赵磊那个冒失鬼把你摔下去？”

　　赵磊在旁边不乐意了：“我怎么就冒失了……”

　　沐幸星噗嗤笑了出来，轻轻趴在了周踏海的背上。他的背很结实，带着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和阳光晒过的气息混在一起，让人莫名安心。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衬衫，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像敲在鼓点上，一下，又一下。

　　“其实……”沐幸星小声说，“我刚才在山顶，看到你对着云发呆了。”

　　周踏海的脚步顿了顿：“没有。”

　　“就有。”沐幸星戳了戳他的后背，“你是不是在想，这云的运动轨迹能不能用方程式算出来？”

　　周踏海忍不住笑了。他确实在想这个，但此刻被她戳破，却一点都不觉得尴尬。“或许吧。”他说，“但我也在想，有些东西，可能不需要方程式。”

　　比如风的方向，比如云的形状，比如趴在背上的重量，比如心跳的频率。

　　沐幸星没再说话，只是把脸颊贴得更紧了些。下山的路还很长，但她突然觉得，就这样被他背着，一步一步慢慢走，好像也挺好的。

　　夕阳西下时，他们终于回到山脚下。周踏海把沐幸星放下时，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沐幸星红着脸递给他一瓶水，又从包里掏出个三明治：“给你，金枪鱼馅的，英国配方改良版，尝尝？”

　　三明治还带着余温，面包松软，馅料里混着淡淡的柠檬汁香。周踏海咬了一口，觉得这大概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三明治。

　　赵磊和林晓在旁边打闹，远处的山被夕阳染成了橘红色。沐幸星坐在他身边，低头小口吃着三明治，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周踏海看着她，突然很想告诉她，其实不用改良配方，他也会喜欢的。就像他喜欢物理题里的严谨，也开始喜欢她带来的所有不按常理出牌的惊喜。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手里的三明治又咬了一大口。

　　风从山间吹过来，带着草木的清香。周踏海想，或许有些答案，不用急着解出来。就像这漫漫长路，慢慢走，慢慢看，总会在某个转角，遇到意想不到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