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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罪奴不是背叛,是走投无路,门骥一手遮天,权势太大,奴怕虽极了他,却更怕丢了性命。”

      沈明光脊柱忍不住耸动,说话时牙齿都打着颤。

      “我这样做,是为保命,实是天经地义的!”

      她说得感激涕零,眼里泪水如银线难断。

      沈明光本就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人,拜入门骥麾下也是为求谋生,如今辗转至魏玄机跟前,当然是自保性命为先。

      魏玄机忽然眼眸一晃。

      停顿片刻,他吐出一句,“阶州还有疑点。”

      “王瑜。”

      “奴才在。”王公公作揖。

      “先把她打入天牢吧,别动刑。”

      -

      五日后,深夜养心殿内果真传来急报。

      阶州西面由门骥发起突袭,幸好援军即时赶到,镇压了敌军,不过并未俘获头领。

      堂前一人伏案执笔,一人研墨侍奉。

      “陛下,如今战已胜,牢里那细作当如何处置?”

      男人笔停,墨水在宣纸上渗出圆点。

      王瑜一时不明皇帝态度,只得诚惶诚恐地噤声研墨。

      伴君如伴虎。

      他跟了魏玄机多年,很多时候仍然猜不透君心,偶尔办事出了差错还要受严刑惩罚。

      所以王瑜只得尽量讨好这位皇帝,以求得苟安。

      “你把她叫过来,朕还有话问她。”

      所幸这回魏玄机没有刁难他,王瑜狠狠松了口气。

      “奴才领命。”

      沈明光被押进养心殿时,已近丑时。

      夜色幽深,一轮弯月高悬于无边幕布,树影斑驳犹如鬼魅,叫嚣着人心惶惶。

      魏玄机身上着寝衣,外披宽袍,发未束冠,盘腿懒散坐于案前。

      “你来啦?”魏玄机慰问道。

      沈明光低垂头颅不敢看面前暴君,只恭恭敬敬跪下行礼。

      “罪奴拜见陛下。”

      昏黄烛火忽明忽灭,柔和了沈明光略显苍白的面色。这几日在牢中担惊受怕,食不果腹,她早已饥饿难忍,几欲昏厥。

      “你说的没错,门骥今夜袭击阶州西,如今已被镇压。”

      沈明光听完,干裂无色的嘴角扯了扯,“奴不敢欺瞒陛下。”

      “只是朕还不能相信你。”

      沈明光不做声,一颗心忽上忽下直跳。

      “你还有嫌疑,这一示好怕也是李自成计谋的一环,目的是为获得朕的信赖。”

      “陛下有所顾虑是应该的,只是若借阶州为饵获取回报,难道不是太过奢侈?”

      沈明光连睁眼的力气也散尽,她边说边把头缓缓靠在地上,额头伤口已结痂,但还是疼,遂用手垫着地。

      姿势如跪拜。她就这么拜着,继续说道:“假使阶州被破,门骥就可再连下二城而无所阻拦,届时长驱直入,直捣京城不是更容易?他何故舍近求远。”

      皇帝见眼前女子说得井井有条,丝毫不见怯意。一时难以辩驳,侧头看一旁侍立的王瑜。

      “你觉得她说的如何?”

      “依奴才所见,此女子所言不无道理。”

      王瑜垂头,斟酌着用词。

      王瑜贵为秉笔太监。他并不像传统太监那般目不识丁。恰恰相反,王瑜自幼进内书堂学习,受过翰林院的教化,称一句学识渊博都不为过。

      所以他的意见许多时候是有分量的。

      “你为什么一直磕头?”魏玄机瞧她纹丝不动,便挑起浓眉,出声询问。

      谁知女孩身子忽然猛地抖起来,她衣物单薄,背上的脊梁骨可见形状。

      “陛下……求您放过我。”

      语带啜泣,尾音疲软孱弱,沈明光快被吓哭了。

      魏玄机察觉到她气若游丝,仿佛风一吹便会倒下是的,于是问王瑜:“她被用刑了?”

      王瑜察觉到魏玄机周身顷刻间散发的戾气,急忙卑躬屈膝,“陛下,没有您的口谕刑部是万不敢私自用刑的。”

      “那她怎么这么虚弱?”

      王瑜瞧了沈明光几眼,“奴观此女是太过饥饿,致使面色泛白。”

      魏玄机转头看向她,“你饿了吗?”

      沈明光犹疑,她不敢应答,但又怕他不耐烦,于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呓语含糊其辞。

      “王瑜,去给她弄点吃的。”

      “可是陛下……”王瑜犹疑,给这样戴罪之身的女子赏赐食物,未免太抬举她了。

      “让你去你就去。”

      他不敢违抗,最终应下。

      养心殿里开上小灶。

      饭香一阵阵飘出,惹得守夜的宫女太监垂涎三尺。

      他们惯以为常,魏玄机做事向来随性,与妃子戏到深夜令小厨房开火是常有的事。

      沈明光吃得忘我,一手啃饼一手端碗喝汤。杏眼还流着泪,鼻尖通红,时不时抽咽几声。

      即便狼吞虎咽,仪态仍是花枝乱颤,惹人怜爱。

      “可吃饱了?”魏玄机面上冰山化春水,他掌心撑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她。

      他已连月食不知味,不过此刻看着少女大口进食的样子,竟也生出些食欲。

      沈明光塞完最后一口饼,胡乱点头。

      “看在你透露敌情的份上,朕不罚你了。”

      沈明光刚填饱肚子,体温渐渐回暖,听完这话抿了抿唇,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只是朕还没想好怎么安置你。”

      沈明光又将头低下,指尖嵌进地缝。

      她一心只想赶紧逃走,永远不要再回到这个皇城,只是一旦出逃,离了洛阳城的庇护,门骥要想报复她更是易如反掌。

      沈明光处于腹背受敌的境况。

      “但凭陛下做主。”

      谁知他话锋一转,“朕问你,门骥如今兵败,下一步他会要怎么做?”

      沈明光大骇,她深知这是试探。

      沉吟片刻,她开始调整思路。阶州未被门骥军队占领,已偏离了历史原本的轨迹。她隐隐不安,这一变故恐怕要引发蝴蝶效应。

      她是要将偏离的方向拉回正轨,还是将错就错,走一步算一步呢?

      沈明光难以决断,但当下的情况不容许她迟疑。

      “陛下,罪奴斗胆借地图一用。”

      魏玄机当即叫人取来阶州地图。

      王瑜提醒道:“陛下,地图涉及军事机密……”

      言下之意是此举不妥当,不过他绝不敢把后半句说出来,怕惹怒了魏玄机沾上祸患。

      魏玄机不甚在意,在案前铺开地图,“叫给看看也没事。”

      沈明光盯着图,又用葱段般的手指点了点位置。

      “攻阶失败,门骥军队士气低迷,不会再强攻,而是转移蜀州,走剑门关或阴平道皆有可能。”

      安史记载,门骥曾多次尝试率军入川,祁原十七年成功入蜀建立政权,由此可推断门骥军或许对蜀州早有看法。眼下祁原九年,门骥遭遇兵败,最明智的抉择就是蜀州这个天府之国。

      魏玄机伸手指了指东部,“派兵入汉中不是更容易,他何必舍近求远?”

      “门骥非等闲之辈,汉中陈仓道崎岖难行,又有安军围追截堵,他不会冒然东进。”

      气氛凝静下来,唯余殿外烛火噼啪作响。

      只听得一声嗤笑,“聪明的。”

      魏玄机没由来一句夸赞,反倒让沈明光吓得一激灵。

      她唯恐他让自己再多说什么,于是将话题转圜,“陛下,如何处置奴?”

      魏玄机略微思索片刻。

      “做朕的洒扫侍女,行吗?”

      沈明光眼前一阵发黑,做魏玄机的侍女不如被门骥的叛军乱箭射死。但事已至此,她除谢过恩典别无他法。

      烛火将熄之时,乾清宫正方格窗前映出两重人影。

      “查查她的底细背景。”

      “陛下是还有疑虑?”

      魏玄机轻啧一声,“你话密了。”

      李准忙下跪,“求陛下饶恕。”

      “算了算了,这几天派个人盯梢她,有任何动作都汇报给朕。”

      魏玄机眼神晦暗不明。

      “奴领命。”

      李准临走前将烛火掐灭,寝殿内再度陷入漆黑。

      良久,传来一阵低语。

      “是我想错了吗?”

      -

      祁原九年,大安旱灾、蝗灾不断,全年颗粒无收。

      满朝文武虽不言语,却俱心知肚明,大安寿数将尽。

      沈明光隶属尚寝局司设司,专职乾清宫的打扫、张设等事务。

      “新官上任”第一天,她摸遍了宫内各式陶瓷器皿。

      前世她虽对安史感兴趣,却从未去过洛阳城遗址。而今能得见这些古物风采,不枉她这几月挨饿受冻。

      这日她正洒扫乾清门内积雪,远远便见御道几人行走而来。

      正前方那人身穿玄色袍,腰间束玉带,头戴金丝冠。

      恍惚间觉得是哪家书香门第的公子哥。

      待看清他身后仪仗,沈明光才反应过来,吓得她“噗通”一声跪下行礼。

      魏玄机乘红板轿而来。

      “你跟朕来。”

      她呆愣了一会儿,才知觉是叫自己,于是赶忙起身与他行至殿内。

      侍女点燃龙挂香,香料仅用松柏艾草制成,气味宁淡致远。

      沈明光在一旁奉茶研墨。

      案前奏折堆成小山,魏玄机不耐烦地抽出一本奏折。翻看一会儿又叹气,好似那奏折是天书一般叫他看不懂。

      她一边磨墨一边不忘偷偷观察魏玄机。

      他时长摆着冷脸,眉间总有化不开的阴鸷。眼下乌青未消,有股淡淡的疲惫之态。

      沈明光兀自生出畏惧。她知晓他杀伐成性,视人命如草芥,如今辗转至他膝下,总是要吊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魏玄机眼光一抬,恰与她对视。

      沈明光手一抖,差点将墨打翻。

      “你怕朕?”

      “陛下赎罪,陛下乃是权威之身,奴自然既敬又怕。”

      魏玄机浅笑,“朕没什么好怕的。”

      沈明光咽了口唾沫,辨不出这话里是否有讽刺之意。

      “你投靠门骥前,在哪安身?家里有没有亲人?”

      沈明光颅中闷雷炸响。

      她孤零零穿越来的一只野鬼,哪来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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