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见颂》聆乔

2、补习

　　第二天清晨，陈林希罕见地比闹钟醒得早。她在床上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跳下床，冲到书桌前。
　　那叠练习题还摊在桌上，最后一道题的答案只写了一半。昨晚她实在太困，趴在桌上睡着了。
　　“完了完了...”陈林希抓了抓头发，急急忙忙开始穿校服，“颜颂今天要检查的...”
　　她草草洗漱完毕，抓起书包和没做完的练习题就往外冲，差点在门口撞上已经等在院外的颜颂。
　　“早...”陈林希气喘吁吁，“我昨天...”
　　“没做完？”颜颂瞥了一眼她手里皱巴巴的练习题纸。
　　“做了一大半！”陈林希辩解道，“就最后几题，太晚了我就...”
　　颜颂没说话，只是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保鲜盒递给她。陈林希打开一看，是她喜欢的土豆饼和煎蛋，还温热着。
　　“你做的？”她惊讶地问。
　　“我妈做的。”颜颂转身往前走，“快吃，要迟到了。”
　　陈林希跟上去，边吃边偷看颜颂的侧脸。晨光中，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生气还是失望。
　　“那个...你不会生气吧？”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为什么要生气？”颜颂反问。
　　“因为我说了要发愤图强，结果连练习题都没做完...”
　　颜颂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陈林希，你不需要为了别人学习，也不需要为了证明什么而许下承诺。学习是你自己的事。”
　　陈林希愣住了，土豆饼举在半空中。颜颂很少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跟她说话。
　　“我知道了。”她小声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眼睛又亮起来，“但是，我想跟你一个班，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所以...所以我会努力的，真的！”
　　颜颂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微微点了点头：“先把早餐吃完。”
　　到学校时，早自习还没开始。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沈明璐正和叶梦菡讨论着什么，谢卓序在预习今天的内容。看到陈林希和颜颂一起进来，几个同学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自己的事。
　　陈林希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悄悄从书包里拿出练习题，想在早自习前补完最后几题。可那些数学符号像在跳舞，怎么都看不进去。
　　“这里，”颜颂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他用笔指了指其中一题，“用韦达定理。”
　　陈林希恍然大悟，赶紧按照提示写起来。在颜颂的指点下，她终于在早自习铃声响起前补完了所有题目。
　　“谢谢...”她把练习题推给颜颂检查，小声说。
　　颜颂仔细看了一遍，指出几个小错误：“思路对了，但计算要更仔细。今天放学后，我帮你过一遍这些知识点。”
　　“好！”陈林希点头如捣蒜。
　　早自习结束后是英语课。英语老师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姓梁，讲课生动有趣。她让同学们用英语自我介绍，并分享暑假趣事。
　　轮到陈林希时，她站起来，用流利但带着点口音的英语说：“我叫陈林希，暑假最有趣的事是去了海边，学会了冲浪。虽然摔了很多次，但站在浪尖上的感觉棒极了！”
　　梁老师赞许地点点头：“发音不错，很敢说。有谁想点评一下吗？”
　　苏倩楠举手：“她的表达很生动，但有几个时态用错了。”
　　接着，颜颂站起来，用几乎完美的英式发音说道：“陈林希的描述很有画面感，如果能注意动词的不规则变化就更好了。”
　　陈林希对他做了个鬼脸，坐下后小声说：“就知道你会挑刺。”
　　“是帮你进步。”颜颂平静地回应。
　　英语课后是课间操时间。全校学生聚集在操场上，按班级列队。陈林希个子中等，站在女生队伍中间。她一边懒洋洋地跟着音乐做操，一边四处张望，寻找颜颂的身影。
　　一班男生站在女生队伍右侧，颜颂修长的身影在人群中很显眼。他做操的动作标准而认真，不像旁边几个男生那样敷衍了事。
　　“真是个乖宝宝。”陈林希小声嘀咕，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念头。
　　当“体转运动”的口令响起时，陈林希故意多转了半圈，正好面对男生队伍的方向。她看到颜颂，立刻夸张地眨了眨眼，做了个鬼脸。
　　颜颂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但耳尖又泛起了熟悉的淡粉色。
　　站在陈林希身后的沈明璐看到了这一幕，小声说：“陈林希，认真做操。”
　　“我很认真啊。”陈林希转回来，若无其事地说。
　　课间操结束后，有十五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大部分同学回教室休息，陈林希却拉着颜颂往小卖部走。
　　“早上吃太少了，我又饿了。”她理直气壮地说。
　　在小卖部门口，他们遇到了江山乐和肖骁。江山乐正大口吃着冰棍，看到他们就挥手：“哟，学霸二人组！”
　　“你怎么又吃冰的，不怕肚子疼？”陈林希问。
　　“这天多热啊。”江山乐不在意地说，然后神秘兮兮地凑近，“听说你们班沈明璐可厉害了，摸底考试数学满分？”
　　颜颂点点头：“她数学确实很强。”
　　“何止强，简直是怪物。”肖骁插嘴，“我们初中时，她参加全市数学竞赛，比第二名高了二十多分。”
　　陈林希惊讶地睁大眼睛：“这么厉害？”
　　“你以为一班是什么地方？”江山乐拍拍她的肩，“希姐，在一班压力大吧？要不要考虑转到我们三班？轻松多了。”
　　“去你的。”陈林希推开他，“我可是要发愤图强的人。”
　　“就你？”江山乐哈哈大笑，“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
　　“江山乐。”颜颂突然开口，声音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陈林希在一班会很好。”
　　气氛微妙地安静了一瞬。江山乐挑了挑眉，然后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行行行，我不说了。走了，下节课体育，得去换衣服。”
　　等他们离开，陈林希买了一个面包和两盒酸奶，递给颜颂一盒：“给你。”
　　颜颂接过来，两人慢慢走回教学楼。陈林希咬着面包，突然问：“你刚才为什么那么说？”
　　“说什么？”
　　“说我在一班会很好。”陈林希看着他，“你真的这么认为？”
　　颜颂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你初中时，只要认真学，成绩都不差。只是不够专注。”
　　“那是因为课程无聊嘛。”陈林希嘟囔，“高中课程更难，岂不是更无聊？”
　　“难和无聊是两回事。”颜颂说，“而且，有挑战性的事情，你通常更感兴趣。”
　　陈林希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颜颂这么了解自己。确实，越是有难度、有挑战的事情，她越是来劲。
　　“所以你觉得，高中的课程能吸引我？”她好奇地问。
　　“某些科目可能会。”颜颂说，“比如物理的实验部分，化学的反应现象，还有语文的辩论课。”
　　陈林希眼睛亮起来：“还有文艺活动！艺术节我一定要排出最棒的节目！”
　　颜颂微微弯了弯嘴角：“前提是学习成绩跟上。”
　　“知道啦，颜老师。”陈林希喝完最后一口酸奶，把盒子精准地投进垃圾桶，“今天的课有什么有趣的？”
　　“下午有化学实验课。”颜颂说。
　　“真的？”陈林希兴奋起来，“我最喜欢实验课了！”
　　然而，当下午化学实验课真正来临时，陈林希的热情被泼了一盆冷水。化学老师是个严肃的中年男老师，姓任，要求极其严格。
　　“实验课不是玩闹，”任老师站在实验室前，目光扫过全班，“每一步都必须按规程操作，尤其是安全问题，绝对不能马虎。现在两人一组，按座位分配。”
　　陈林希自然和颜颂一组。今天的实验内容是用盐酸与锌反应制取氢气，并验证氢气的性质。
　　“我来加盐酸！”陈林希跃跃欲试。
　　“戴好手套和护目镜。”颜颂提醒道，自己已经全副武装。
　　陈林希不情愿地戴上装备，按照步骤小心翼翼地往试管中加入盐酸。一开始很顺利，但当她要加入锌粒时，手一抖，几粒锌掉在了实验台外。
　　“小心。”颜颂立刻用镊子把锌粒夹回容器，“集中注意力。”
　　“知道了知道了。”陈林希吐吐舌头，重新开始。
　　接下来，反应进行得很顺利，氢气产生后，颜颂用试管收集了一些，准备做验证实验。
　　“让我来点燃！”陈林希伸手要拿火柴。
　　“我来。”颜颂挡开她的手，“你站远一点观察。”
　　“小气。”陈林希嘟囔，但还是退后了一步。
　　颜颂点燃氢气，试管口发出轻微的“噗”声，火焰是淡蓝色的。陈林希看得入神，忍不住又凑近了一些。
　　就在这时，隔壁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原来是苏倩楠和叶梦菡那组，试管加热时操作不当，液体溅出了一点。
　　所有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陈林希也转头去看。就在这时，她不小心碰倒了放在实验台边缘的试剂瓶。
　　“小心！”颜颂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陈林希往后拽，另一只手扶住了倒下的瓶子。但由于动作太急，他自己手中的试管脱手，掉在地上摔碎了。
　　实验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任老师快步走过来，皱眉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和溅出的液体：“怎么回事？”
　　“老师，是我不小心...”陈林希赶紧说。
　　“是我的失误。”颜颂同时开口。
　　任老师看了看两人，又检查了现场：“没有人员受伤吧？”
　　两人摇头。
　　“那就好。颜颂，你平时很稳重，今天怎么这么不小心？”任老师批评道，“实验安全第一，任何疏忽都可能造成严重后果。你们两个，课后留下来清理实验室。”
　　“是，老师。”颜颂低声应道。
　　陈林希想说什么，但看到颜颂的眼神，把话咽了回去。
　　下课后，其他同学陆续离开实验室，只剩下陈林希和颜颂。任老师交代了清理要求后也离开了，留下两人面对一片狼藉。
　　“对不起...”陈林希小声说，拿起扫帚开始清理玻璃碎片，“都是我害的。”
　　“不全是你的错。”颜颂戴上橡胶手套，开始处理溅出的化学品，“我也有责任，没拿稳试管。”
　　“但如果不是我东张西望，就不会碰到瓶子...”陈林希懊恼地说，“我总是这样，做事不专心。”
　　颜颂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她：“知道问题，就改正。”
　　“说得容易。”陈林希撇撇嘴，“我要是能像你一样专注就好了。”
　　“每个人专注的方式不同。”颜颂继续清理，“你只是需要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
　　陈林希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颜颂很少说这种“鸡汤式”的话。
　　“那你说，我适合什么方法？”她好奇地问。
　　颜颂想了想：“你喜欢动手和实践，所以可以多联系实际应用。比如化学，可以想想生活中的化学现象；数学，可以想想它怎么用在建筑、艺术中。”
　　陈林希眼睛一亮：“有道理！这样学习就有趣多了！”
　　清理工作持续了半小时。当最后一处污渍被擦净时，实验室已经焕然一新。陈林希伸了个懒腰：“终于完了！累死了。”
　　颜颂摘下手套，看了看时间：“直接去图书馆吗？还是先回家放书包？”
　　“去图书馆！”陈林希立刻说，“我要开始研究艺术节方案了！”
　　图书馆位于学校东侧，是一栋独立的四层建筑。高中部的自习室在二楼，已经坐了不少学生。陈林希和颜颂找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陈林希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和彩色笔，开始画艺术节的构思草图。颜颂则拿出作业，安静地写起来。
　　过了大约半小时，陈林希戳了戳颜颂的胳膊，把笔记本推过去：“看，我的初步想法！”
　　笔记本上画着一个简单的舞台设计，旁边写着“音乐剧《时光密码》”几个字，还有一些角色设定和剧情梗概。
　　颜颂仔细看了一遍：“故事讲的是什么？”
　　“关于一群高中生发现了一个可以穿越到过去的神秘密码，他们在不同的时空中解决问题，最终学会了珍惜当下的故事。”陈林希兴奋地解释，“有歌舞，有剧情，还有一点科幻元素！”
　　“构思不错。”颜颂点点头，“但实施起来有难度。需要剧本、音乐、舞蹈、服装、道具...”
　　“所以需要团队！”陈林希说，“我已经想好了，可以让苏倩楠负责英语台词部分，她是英语课代表；叶梦菡可以帮忙编舞，她学过舞蹈；谢卓序逻辑强，可以帮忙完善剧本...”
　　颜颂有些惊讶：“你观察得挺仔细。”
　　“那当然！”陈林希得意地说，“我可是未来的文艺委员！那么...你愿意帮我吗？特别是剧本的逻辑部分和音乐选择？”
　　颜颂沉默了片刻。陈林希紧张地看着他，担心他会以学习为由拒绝。
　　“可以。”颜颂最终说，“但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每天必须完成学习任务后才能进行艺术节工作；第二，重要决定需要和班级同学讨论，不能独断专行。”
　　陈林希立刻举起右手：“我保证！”
　　“那好。”颜颂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笔记，“这是今天的学习重点，我们先过一遍，然后你可以继续完善方案。”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颜颂耐心地帮陈林希梳理了当天的知识点，特别是她薄弱的数学和化学部分。陈林希惊讶地发现，当知识以更生动的方式呈现时，她竟然能专注地听讲。
　　“原来函数图像可以这么理解...”她看着颜颂画的示意图，恍然大悟。
　　“学习不是死记硬背。”颜颂说，“理解背后的原理更重要。”
　　“颜老师今天很有哲理嘛。”陈林希笑道。
　　颜颂没回应，只是收拾好书本：“时间不早了，该回家了。”
　　两人走出图书馆时，天边已经染上了橙红色的晚霞。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值日生在打扫卫生。
　　“今天谢谢你。”走在回家的路上，陈林希突然说，“不仅帮我补习，还陪我清理实验室，又答应帮我准备艺术节...”
　　“不用谢。”颜颂说，“只是...”
　　“只是什么？”
　　颜颂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柔和了平日里略显冷硬的线条。
　　“陈林希，在一班，你会面临很多质疑和压力。”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难得的认真，“不要因为别人的看法而改变自己，但也要学会适应当下的环境。明白吗？”
　　陈林希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她点点头，难得认真地回应：“我明白。我会找到平衡点的。”
　　颜颂似乎松了口气，转身继续往前走：“那就好。”
　　“不过，”陈林希追上去，又恢复了调皮的笑容，“要是我真的压力太大，你会帮我分担的，对吧？”
　　颜颂没有回答，但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路灯渐次亮起，将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拉长又缩短。高中生活的第二天结束了，而对陈林希来说，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但不知为何，看着身旁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也许，只要有颜颂在，再大的困难，也不过是成长路上的一段插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