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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师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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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周珏见俞笙一人独自站在风雪中,蓝色的发带飞舞着,飘扬着,面容阴晴不定,眼睫上挂着未消融的雪花,看到他才勉强露出一个笑。
恍如当年那个冷傲的小少年,眼神空洞,脸上青红的伤痕在苍白的脸上格外显眼,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药草香。
“你是师父新招的小师弟吗?”周珏无视对方眼里的戒备和漠然,自然地牵对方的手,滔滔不绝的讲述这次下山的经历。
七岁的周珏不必端着皇子的规矩体面,可以无所顾忌的畅所欲言,山中的师兄大都大他十岁有余,多是对他极尽宠溺的哥哥姐姐而非玩伴。
平日里只能与山花动物为友,他太想要一个同龄的朋友了。
软糯的声音中带着好奇,“你叫什么名字?”
“忘了。”
“怎会忘记?你衣角上好似有字?”周珏上前拉起对方的衣角,仔细查看,端详片刻后终于辨认出,问道:“子期?”
他们的初见显得平平无奇,却在五年间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变得形影不离,年少时常有争吵。
每逢这种时候,大都是俞笙耐着性子,搜罗有趣的小物件,来赔罪,有时是山间的野花,有时是林间的兔子。
后来便是一坛幽泉露,再大的隔阂都能消弭。
周珏爱酒,尤爱沧溟山的幽泉露,是煜黎交界有名的“知己酒”。
相传曾经互为敌国将领的两人,在数年交战中逐渐从最初的憎恨,生出了两分惺惺相惜,素有踏雪无痕俞孟烨,百步穿杨陈时今之称。
二人扬言要取对方头颅方休,却在一次大战后,死守孤城的陈时今死于国家政治博弈和小人的暗算,一代震古烁今的将领就此消陨于荒城。
一壶幽泉露藏于两国交界的沧溟山脚下,连带陈时今的尸首葬于无名碑,违背了当初立志割下对方头颅的誓言。
俞孟烨也在不久后死于肺病。
百姓将他们的故事编撰,幽泉露更是被冠以“知己酒”的美名,名扬世间。
记忆被现实拉远,周珏快步迎上去,“子期,找我何事。”
俞笙取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将人轻轻盖住,细长的带子在粗糙的手指间缠绕,交错,成了结,轻声道:“沧溟山的幽泉露,先前你不是说许久没尝过了吗。”
说完,还将手中的酒在周珏面前故作玄虚的晃了晃,神色如常,是一贯和煦的笑。
周珏惊喜的过去嗅了嗅,夜色下,晶莹的眼灵动的盯着他,“还真是。”
俞笙被他这幅馋鬼摸样逗笑,勾着他的肩朝府内走,“恰逢师兄路过京城,便托他带过来了。”
“那师兄呢?”
“他那德行你还不知道吗?跑的比兔子还快,面都没露。”
周珏嘟囔着,“子期,你这结绑得也太烂了,不成样子,细看又有几分像同心结。”一手嫌弃地拆下,一手不停往嘴里灌酒。
“别这么喝,容易醉。”
“醉了不好吗?正所谓千金难买一醉。”
“少听那些人胡诌。”
“这可是本太子殿下亲身体悟的至理名言!”
俞笙自然地接过酒瓶,酒味漫过舌尖,烧进胃里,热气涌上脸颊,幽泉露名字清雅,却是少有的烈性酒,若非身负盛名,险些绝迹。
“阿珏,若是有朝一日我负了你。”
“嗯?”
周珏唇光潋滟,双颊绯红微眯着眼看向对方,开朗道:“你我之间,纵使再过一千年,一万年,都是知己,是好友。”
见俞笙抿着唇,欲言又止,在他面前露出少有的严肃神情,他重复且肯定的说道:“我说,我原谅你了。”
明月照进瞳孔里,呼啸的冷风竟也不觉得寒冷了,烛火明灭里,俞笙伸出双手停在对方肩膀上,骨节分明的大手微微发颤。
还未等他开口,周珏便抱着酒瓶倒在他怀中,昏沉睡去,毫不设防。
子夜,方才还酩酊大醉的周珏神色清明,不悦的将手中的账本递出,“御史大人还真是一刻都等不了。”
李丰年谄笑道,“下官自然相信太子殿下不会毁诺。”
“可这把柄呐!不小心落在别人手里,自是坐立难安,夜夜难寐。”
周珏嫌恶的神情一览无余,“人呢?”
李丰年故作玄虚的抿了一口茶,缓缓开口,“太子殿下和将军亲如兄弟,李某自是明白,已经替太子殿下扫清后顾之忧。”
说完将木匣子打开双手呈上,暗自得意,人证若是为真,他怎么可能会这么老实的把人料理了?
不得死死握在手里做筹码,也就太子这种善良的过头的伪君子才会信,嘴上说着人无贵贱之别。
还不是为了那俞姓之人,平白搅混了自己,看来流言也不是空穴来风。
“可怜我那不孝儿近来在狱里受罪,若不是那勾栏里的下贱货构陷我儿,怎会如此。”
李丰年阴鸷的眼神像毒蛇一般,老来得子,宝贝的不得了,想到这次差点让他李家绝了种,千百种阴毒的法子在脑海生成。
周珏想到李骥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本就不悦的脸更添几分阴郁。
“听说那阊汐君与殿下私交甚笃,不知是否能..”
侍卫剑锋光芒已出,“还请李大人慎言。”
李丰年见周珏并不搭理他,在侍卫的指引下只得讪笑闭嘴,识趣离开。
刚从后门出来的李丰年挺直了腰板,全然没有方才伏低做小的窝囊样,朝着太子府狠狠啐了一口。
“不过是条狗还敢威胁我?”
“装什么清高?”
“投胎投的好,自是人上人。”嘴里还在不干不净的咒骂着。
家仆紧急拉着李丰年,捂着他的嘴,想劝他收着点,哪想李丰年一脚给他踹翻在雪地里:“狗东西,也敢对我拉拉扯扯。”
刚刚受的窝囊气现在一股脑要全撒出来,嘴里还在不清不楚的咒骂着,口不择言的胡乱攀扯。
王管家也是有口难言,跟了李丰年二十几年,能不知道他是什么尿性吗?
哀劝道:“我的好大人呐,祸从口出。”
前话刚说完,李丰年的嘴就被雪团砸了个正着,无人的道路和诡异的雪团,寒风呼啸的吹着,主仆二人狠狠打了个寒噤。
诡异无声的夜幕下,一道人影随着主仆二人的离去敛去了踪迹,深蓝的天空悬挂的是月影残迹,星光斑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