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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狱即囚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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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自由是奢望,那恨就是唯一的氧气。
许晏清站在监狱大门外,手里捏着刚刚领回的私人物品——一个薄薄的透明密封袋,里面只有一管空了的抑制剂注射器,和一串早已失去光泽的玫瑰金项链。
五年。
一千八百二十五天,四万三千八百个小时。
她的信息素被药物强行压制到几乎枯竭,白玫瑰与琥珀的味道只剩残影,像被雨水打烂的花瓣混进泥土,连她自己都快忘记那曾经令无数Alpha侧目的清冽气息。
铁门在身后沉重合拢,发出“哐当”一声钝响。
许晏清抬头,秋日的阳光刺得她眯起眼。天空很蓝,蓝得虚假,像一块精心上釉的陶瓷,没有云,也没有风。
她以为会有人来接她。
许家虽然倒了,但总该还有旧友,或者……那个她曾偷偷期待过的、会在某个深夜想起她的人。
可监狱外的停车场空荡荡,只有一辆纯黑色轿车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车窗贴着防窥膜,像沉默的兽。
许晏清收回目光,将密封袋塞进监狱发放的廉价帆布包,沿着公路边缘慢慢往前走。她的脚步有些虚浮,五年几乎没有正常行走,肌肉记忆需要时间复苏。
走了大概一百米,那辆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她身侧。
后车窗降下一半。
许晏清没转头,继续走。
“许小姐。”驾驶座的男人下车,拦在她面前。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戴着白手套,像个高级管家,语气却不容置疑,“江总请您上车。”
江听澜。
这个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扎进许晏清的心脏。
她停下脚步,终于侧过头,看向那扇半开的车窗。
车内光线昏暗,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侧影,靠在座椅上,指尖夹着一点猩红火光。雪松与硝烟的味道——即使被车窗阻隔,即使五年未曾接触——仍然像无形的锁链,瞬间绞紧了许晏清的呼吸。
那是江听澜的信息素。
那个在她入狱前夜,强行闯入她的人生,用最残忍的方式打下终生标记的Alpha。
“滚。”许晏清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西装男人不为所动,只是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许小姐,您现在的监护权在江总名下。根据ABO特殊保护条例,被终生标记的Omega出狱后,若原家族无法提供庇护,标记Alpha有权行使临时监护职责。”
许晏清的手指抠紧了帆布包的带子。
监护权。
多冠冕堂皇的词。在ABO世界的法律条文里,这是对标记Omega的“保护”;在她这里,是另一座量身定制的囚笼。
“如果我不上车呢?”她抬起眼,直视那个男人。
男人平静地回答:“那么我们会依法申请强制执行。许小姐,您不想刚出狱就因为违反监护条例,再次被拘留吧?”
许晏清笑了。
笑得肩膀颤抖,笑得眼眶发酸。
五年了,江听澜还是这样。永远用最合法的手段,做最残忍的事。
她不再说话,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厢内空间宽敞,座椅是真皮,带着淡淡的冷香。江听澜坐在另一侧,指尖的烟已经熄了,只剩一点余烬。她穿着黑色丝质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只价值不菲的机械表。侧脸线条利落得像刀裁,鼻梁高挺,唇线抿成冷淡的弧度。
许晏清坐下后,江听澜甚至没有转头看她。
车平稳启动,驶离监狱区域。
沉默在车厢里发酵,混合着两种信息素——一边是压抑了五年、近乎枯竭的白玫瑰残香;另一边是强势、冷冽、充满压迫感的雪松硝烟。
许晏清的后颈开始发烫。
那个终生标记的位置,像被唤醒的火山口,滚烫的岩浆沿着脊椎往下淌。她的身体记得这个味道,记得这个Alpha,记得被彻底占有、打上烙印的夜晚。
耻辱和恨意翻涌上来,她咬紧牙关,指甲陷进掌心。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终于开口,声音绷得发颤。
江听澜这才缓缓转过头。
她的眼睛是深的墨色,看人时像寒潭,没什么情绪,却让人本能地想避开。目光落在许晏清脸上,停顿了几秒,然后往下,扫过她过于单薄的身形,洗得发白的棉质衣裤,最后回到她脸上。
“我家。”江听澜说,语调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我不去。”许晏清立刻说。
江听澜没接话,只是从车座旁的储物格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她。
许晏清没接。
江听澜也不在意,将文件摊开,放在两人之间的座椅上。页面上是密密麻麻的法律条文,还有几个醒目的红章。
“许家破产清算已完成,所有资产被查封抵债。你父母三年前移居海外,签署了放弃监护权的声明。”江听澜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报告,“你名下的债务,由我代为清偿。作为交换,在你重新获得独立生存能力前,由我履行临时监护职责。”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这是合法的,许晏清。”
许晏清盯着那些字,视线开始模糊。不是想哭,是愤怒烧干了眼泪。
“多少钱?”她问,“我的债务,多少钱?”
江听澜报了一个数字。
许晏清闭了闭眼。那是她工作一辈子也还不清的数目。
“我可以打工还你。”她睁开眼,盯着江听澜,“我不需要你的监护。”
“打工?”江听澜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但那笑意没到眼里,“以你现在的情况,哪个雇主会雇佣一个信息素极度不稳定、有监狱记录、且被终生标记的高等级Omega?”
许晏清浑身冰凉。
江听澜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在ABO社会,她这样的Omega几乎是行走的麻烦。信息素一旦失控,会吸引方圆数里的Alpha,引发骚乱;监狱记录让她无法通过大多数政审;而被终生标记,意味着她身上已经打上了另一个Alpha的烙印,任何雇佣都需要标记Alpha的同意。
她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瘫进座椅里。
车窗外,城市的景色飞速后退。高楼林立,霓虹初上,繁华得陌生。这五年,世界没有等她。
车开进一个高档别墅区,最终停在一栋三层现代风格建筑前。别墅周围有高墙,墙头装着隐蔽的监控探头。铁门自动打开,车驶入院内。
许晏清被请下车。
别墅内部是冷色调的装修,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家具线条简洁,没有多余的装饰。空气里弥漫着江听澜信息素的味道——这里已经是她的领地。
“你的房间在二楼。”江听澜走在前面,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许晏清跟着她上楼,走进一个朝南的房间。房间很大,带独立浴室和阳台。床上铺着质感很好的灰色床品,衣柜里挂着几套新衣服,尺寸是她的。
“你需要什么,可以告诉林姨,她负责日常起居。”江听澜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晚饭七点。这栋别墅有信息素过滤系统,你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一楼和二楼,不要试图离开院子。”
她说完,转身要走。
“江听澜。”许晏清叫住她。
江听澜停步,没回头。
“为什么?”许晏清问,声音哑得厉害,“五年前你毁了我,现在又把我关在这里。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江听澜沉默了几秒。
然后她说:“因为你的命是我的。”
说完,她离开了房间,门轻轻合拢。
许晏清站在原地,听着脚步声远去,直到彻底消失。
她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床垫柔软,她却像坐在针毡上。
五年监狱生活,她没有哭过一次。哪怕被注射抑制剂时疼得抽搐,哪怕被其他囚犯欺凌,哪怕在深夜因为标记的渴望而蜷缩发抖,她都没哭。
但现在,坐在这间奢华却冰冷的房间里,她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不是悲伤,是恨。
恨江听澜,恨这个ABO世界,恨自己这副不争气的Omega身体。
她抬手,摸向后颈。
那个终生标记的位置,皮肤微微凸起,形成一个独特的齿痕印记。即使五年过去,即使药物抑制,它仍然在那里,像一个永恒的耻辱烙印。
身体深处,一阵熟悉的燥热开始蔓延。
许晏清脸色一变。
是信息素紊乱周期。在监狱里,她每个月都会被强制注射抑制剂,压制这种Omega生理性的热潮。但出狱前最后一次注射已经是两周前,药效正在消退。
热度从小腹升起,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后颈的标记处烫得像要烧起来,白玫瑰的信息素开始不受控制地外溢——虽然稀薄,但确实在复苏。
她喘息着,蜷缩到床上,用被子裹紧自己。
没用的。她知道。终生标记意味着她的身体已经认定了江听澜这个Alpha,只有江听澜的信息素,或者强效抑制剂,才能平息这种紊乱。
门外传来脚步声。
许晏清咬住下唇,不让呻吟溢出来。
门被推开,江听澜站在门口。她应该也感知到了Omega信息素的变化,眉头微蹙,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和一小瓶透明药剂。
“抑制剂。”她走到床边,语气没什么温度,“坐起来。”
许晏清不动,把脸埋进枕头里。
江听澜不再说话,直接伸手,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动作不算温柔,但也没弄疼她。
许晏清挣扎,被她单手按住肩膀。
“别动。”江听澜的声音沉了一点。
她掀开许晏清后颈的头发,露出那个标记。指尖触碰到皮肤时,两人都僵了一下。
许晏清是生理性的战栗。
江听澜……许晏清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那只按着自己肩膀的手,力道似乎收紧了一瞬。
抑制剂被推进静脉,冰凉的液体流入血管,暂时压制住了翻腾的热潮。
江听澜拔出针头,用棉签按住出血点。她的手指就贴在许晏清后颈,距离标记只有几厘米。
许晏清能感觉到她的体温,还有那几乎要实质化的雪松硝烟信息素。她的身体可耻地想要靠近,想要更多,想要被这个Alpha的气息包裹。
恨意和欲望在血管里厮杀。
“每周一次抑制剂,直到你的信息素水平稳定。”江听澜收回手,将用过的注射器放进随身带的密封袋,“这段时间,不要离开别墅。”
她转身要走。
“江听澜。”许晏清叫住她,声音带着热潮未褪的微喘,“你标记我,关着我,到底想得到什么?”
江听澜停在门口。
房间里只剩下许晏清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几秒后,江听澜侧过脸,光线从走廊投进来,勾勒出她冷硬的轮廓。
“我要你活着。”她说,“这就够了。”
门再次关上。
许晏清瘫软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活着?
她宁可五年前就死了。